出頭天(部分)_彩墨草書_宣紙_134×69㎝_江蓋世(1992)
不久,我把書法用具都帶來,擺在教室裡,下課休息時,放假留守時,勤練各式草書:如蘇東坡的行草、懷素的草書、張旭的狂草……。寫信給朋友時,不用十行格紙,而用大張的白報紙,寫信像開快車,橫衝直撞,龍蛇奔走。
文/江蓋世
一九八三年,我扛著一大包行李,來到位於桃園縣觀音鄉的忠愛莊政戰總隊基地。跟我一起來報到的,都是剛出爐的少尉軍官,但必須再受一段訓練,才能分官任職。
受訓期間,我最不喜歡上政治教育,愛打瞌睡,又常被點醒。我更討厭寫心得報告。因為裡面的教材,跟我所研究的「軍隊國家化」原則背道而馳。
「明天要交報告喔!」
命令一下,只見受訓學員,紛紛抓起稿紙,猛抄政治教材上的文章。奇怪,明明是心得報告,大家為什麼都用抄的?既是抄的,就不是自己的心得,何必寫?
軍令如山,違抗命令下場可能不好過。於是,我就採取我的看家本領——草書。斗大的字,個個如龍飛鳳舞,峰峰相連。別人半個鐘頭寫一張六百字稿紙,我三分鐘就好了。嗯!很好,自覺滿意,交了上去,反正大家都在混。
「江蓋世,輔導長找你!」一位同學形色匆匆通知我。
「什麼事?」我心生狐疑,邊走邊想。
「你這是什麼字?說,你是什麼意思!」輔導長鐵青的臉,手指著我的心得報告罵道。
「報告輔導長,我的字比較潦草……其實,我不喜歡寫這種報告,大家都抄來抄去——」
「沒辦法啊,軍人就是要服從命令。回去,給我重新寫一遍!」
滿肚子委屈,我走回教室。同學們竊竊私語。一位好友安慰我道:「忍耐點吧,還要一年多才退伍呢。」
後來,隊長休假回來,知道我被輔導長修理一頓,就把我叫去,安慰我幾句,親切說道:「以後,你的字就寫得工整一點嘛,好不好?」我只好答道:「謝謝隊長。」心想,這是整個制度的問題,我不去怪他們。既然是整個制度的問題,我在這兒跟他們強辯,氣得半死,又有什麼用呢?
於是,我就想到,曾經看過報紙,說有一位阿兵哥,酷好書法,連部隊出操時,都不忘記練習,常持槍離地數公分,支持幾分鐘,以練習腕力。嗯,不應浪費時間,反正忠愛莊沒啥大事,我何不趁著軍中的日子,好好練練我的毛筆字呢?越想越高興,就不再計較長官罵我了。
不久,我把書法用具都帶來,擺在教室裡,下課休息時,放假留守時,勤練各式草書:如蘇東坡的行草、懷素的草書、張旭的狂草……。寫信給朋友時,不用十行格紙,而用大張的白報紙,寫信像開快車,橫衝直撞,龍蛇奔走。
「拜託,請寫端正一點,我要猜很久,才猜出你寫什麼……還有,一大張紙,只寫幾行……」一位朋友,沒好氣的抗議道。
果然,一皮天下無難事。隊上長官看到我在練草書,常站在我後面瞄一下,又搖搖頭走了。而那位輔導長也不再罵我了。後來,反而常常叫我去他的房間,跟他聊宜興茶壺、養壺之道等等,兩人反而成了好朋友。有一回,一位學長要抓公差,大喊,「有誰志願當文書的?」我也跟著舉手,舉座哄堂大笑,他趕緊對我說:「卡拜記咧,汝嘸免舉手啦!」哈!草書萬歲!
有一天,隊長突然找我去。「蓋世,最近辛苦了。」一聽隊長這句話,我正還沒摸清楚他的意思,他又和顏悅色的說:「怎麼樣,給你個連續假,回台北散散心吧。」啊哈,我還考慮什麼?連忙衝去填寫假條,打包打包,準備回家去。我記得,那時候有一部電影,孫越演的,好像是「老莫的第二個春天」,片名蠻出名的。我踏出營門,搭上公車直奔中壢火車站,心頭就想著:「真好,我的春天快來了。」
等我休假回來,咦,奇怪,怎麼大家都在營裡,沒去休假。一位知心兄弟偷偸咬我耳朵:「你去玩樂,他們就在營區裡開軍中黨部黨員大會,笨蛋!」春天?唉,我這笨蛋!
我不怪我的隊長,他並沒有騙我,只是沒有說出真相,而我也真的放個痛快的連續假啊。
「誰叫自己的警覺性不夠呢?假也放了,玩也玩了,他們黨員大會也開過了,『船過水無痕』,你想一狀告到哪兒去?誰會理你?」我只好摸摸鼻子,乖乖的換上軍服,收收心,準備晚點名。這次學乖,以後自己注意點。
將來再說吧。自嘲一陣,我腦中思考一番。不該消極,而要積極的站起來,來,把熱情投在我的毛筆藝術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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