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年,梵谷( Vincent Van Gogh )在法國聖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創作了這幅名畫《星夜》(Starry Night)。他以那粗獷筆觸,波浪狀旋渦線條,構成了這幅獨步千古的創作。望著畫作凝視,最是叫人神迷不已。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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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天,我在囚房內,白天看《梵谷傳》,晚上也看,連上法庭也帶著它,我的心情,隨著他的遭遇,而起伏不定,最後,他死了,我闔上最後一頁時,也情不自禁的掉下來眼淚。
文/江蓋世
一九八八年九月,因為「六一二」事件,我首度入獄,進入「土城研究所」。短短兩個多月的獄中生涯,卻讓我走著進去,拄著拐杖出來,但是,那段日子裡,我的書法,卻有了重大的轉變。使我轉變的,就是舉世聞名的荷蘭大畫家梵谷(Vincent Van Gogh, 1853~1890)。
有位朋友送進來一本厚厚的《梵谷傳》,余光中的新譯本,看沒幾頁,我就被這位畫家吸引住了。世界上怎會有這種人呢?他一無所有,還要給人;他數度追求女人,女人不甩他;為了妓女的一句玩笑,他竟割下自己的耳朵,送給對方;他的畫,大家都瞧不起,他仍日以繼夜的畫,瘋狂的畫,畫到被送去精神療養院,畫到最後,在三十七歲的英年,自殺身亡……。
那幾天,我在囚房內,白天看《梵谷傳》,晚上也看,連上法庭也帶著它,我的心情,隨著他的遭遇,而起伏不定,最後,他死了,我闔上最後一頁時,也情不自禁的掉下來眼淚。
「半暝時陣,籠仔內看冊,看到家己流目屎,我的神經敢有問題?抑是伊的悲劇實在……唉,……」我不禁掩卷嘆息。
十九世紀中葉以前的古典派畫家,著重精細描寫,畫人物,愈像愈好。但是,緊接著興起的印象派畫家,拒絕走古典派的老路。他們強調的,是光影的變化,是色彩的構成;捕捉的,是一剎那的印象。梵谷便是印象派的一位大師,他的筆觸,更是獨步千古,以兩公分到四公分不等的粗線條,強烈的色彩對比,使繪畫主題,躍然紙上。「伊用筆那也彼呢大膽咧?一般的畫家卻無法度呢?」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梵谷畫了一輩子,只賣出一張畫。但是,他還是以生命、以熱血去塗抹畫布。他從沒有考慮,自己會不會出名,更不在乎別人用什麼眼光看他。傳記中說,他一早揹畫架出去,日落黃昏返家,日復一日,孤獨而瘋狂!
想到梵谷這種追求藝術的精神,再想想自己的書法,不禁慚愧,我是什麼東西?執筆揮毫,還渴望別人的肯定?管他的,我寫我的,別人不欣賞,那是他家的事!
我決定要重新練書法。當時,看守所規定,不能帶硯墨進來,怕有人拿去刺青。可是,我是要寫字啊?後來,向所方反應,有一天,許國泰、陳菊來特別接見時,家人便託他們,帶來我的筆墨工具。
「蓋世,趁汝入來關,汝著愛好好ㄚ學台語。」那時,許曹德、蔡有全與陳明仁,剛好跟我同關在土城孝一舍。許曹德正潛心研究台語文,見我進來,如喜獲門徒,便給我鼓勵。
書法是線條的藝術,也是文字透過素材變化,而表現出來的藝術。上述三位難友熱心教我台語時,那時,我也得到靈感:「書法是一種線條、墨色變化的藝術,既然是藝術,就是欲表達感情的。嗯……那按呢者,……我細漢時陣,阮阿母定定唱的『天黑黑,欲落雨』,『搖仔搖,搖到三板橋』,這敢嘸是比彼款『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擱卡有感情咧?學生囝仔,毛筆撇來撇去,干旦寫柳公權、顏真卿、王羲之、蘇東坡……伊們講過的話,但是,咱囝仔時陣,那也嘸曾寫過『人插花,伊插草;人抱嬰,伊抱狗』的字咧?……啥人講咱未使用毛筆字寫台語文呢?……」
好,我要試試看,台語文的書法創作。
可憐的江蓋世,活到三十歲,才在牢裡頭發現,啊,原來小時的台語童歌,對他,是那麼有感情。那時,朋友送來一本《重塑台灣人的心靈》,那是海外台灣藝術家謝里法所寫的。書中介紹了台灣早期的畫家,如楊三郎、陳澄波、……等老畫家,這些前輩,他們不會矇眼幻想,去畫廬山、畫畫萬里長城,他們畫的,就是台灣本土的風土人物,靠著畫筆來表達他們的感情。
「有全,即句欲按怎唸?……彼句話是啥米意思?」我常常捧著吳瀛濤的《台灣諺語》,向許曹德他們三人請教。
於是,我就開始台語文書法創作。沒宣紙,就到處跟舍友們拜託「我欲寫毛筆,恁的報紙攏乎我啦。」我先練習寫耳熟能詳的台語歌的歌名,如「望你早歸」、「望春風」、「雨夜花」、「港都夜雨」、「酒矸通賣無」……,再來就寫些台灣諺語,如「姻緣天註定,嘸是媒人腳賢行」、「乞食趕廟」、「飼老鼠咬布袋」……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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