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颱雨>(局部)_彩墨草書_橫幅宣紙_68cm×134cm_江蓋世(1992)
我那兩幅「墨寶」,<出頭天>與<台灣牛>,就丟進他小貨車內,與柳丁、芭樂、葡萄柚……等,擠在一起,晃啊晃的,運回他那破舊的公寓。
文/江蓋世
記得嗎?我曾告訴你過,那位台大圖書館員,臉上沒有「蒙娜麗莎的微笑」的那一位,她對我說過:「你不是于右任!」謝謝!我慶幸自己不是「于右任」。
于右任曾位居高官,一手草書,曾風靡一時。我記得他的一幅草書,就高掛在歷史博物館裡面。他雖是公認的草書大家,但是,他的名氣雖大,我對他的作品,卻激不起熱情了。「為啥米有這款的偏見?藝術是不干政治的,是超越時空的,為啥米我的心胸彼呢小?」我想說服自己,不應有傲慢與偏見,可是,我又必須對自己誠實,于右任「曾」是草書大家,不錯,但我對他的感覺沒有了。
達文西是舉世聞名的大畫家,不錯;可是,洪通的畫,我看了再看,就是回味無窮。也許有人會笑我:
「井底的田蛙仔,不知影大海若大。」
我只好套句流行的語句:
「無法度啦,我是塊隨我的感覺行啦。」
有一天,我在台北市逛街,走到一家書店,專賣各種外國進口的原版名家畫冊。梵谷的大名,一下子跑進我的眼簾。哇!梵谷的「星夜」(Starring Night),滿天繁星,他用粗獷有力的線條,一筆筆畫成的夜星,好像幾個閃亮的摩天輪,在空中打轉。他那獨步千古的筆觸,因進口畫冊的印刷,非常逼真,一筆一劃,幾乎跳出平面。我看得太過癮了。「若是會當買落來……」心裡是這麼想,不過,我看了看價格,嚥了一下口水,然後輕輕的放回架上,再「依依不捨」的走出書店。
藝術是使人感動的。人們鑑賞藝術,憑的不是理性,或某某方程式,而是藝術家表現在作品裡的喜怒哀樂,能不能讓你感動。但也因如此,藝術家常常是肯定自我的,別人的,怎麼看,都比不上自己的創作來的棒。不信的話,建議你看看,那位超現實主義大師達利,他生前說過的天才語錄。而我呢?還好,我身邊還有幾位好朋友,不時的殺殺我的傲氣。
有一次,陳忠和跟我提起:「蓋世啊,甲我寫一幅字,汝看啥款?」
「欲寫啥米字?」我嘴巴是這麼講,心裡卻不太願意再為人題字啊、寫輓聯啊,不要老是在應酬應酬,書法是獨立的藝術啊。原則歸原則 ,我卻有人性的弱點,想想,天底下沒有幾個人賞識我的草書,他居然一臉誠懇的請求,再加上兩人曾一輛破車跑台灣,交情不淺。於是,我就把原則暫擱一邊了。
「寫『台灣牛』這三字啦!愛寫卡水喔!」
「嗯,好,等幾工啊我就會寫好ㄚ。」
幾天後,我寫好,交給了他,他真的把字拿去裱了。我好樂。過幾天,他跟我說,原本我要送給陳明仁的「出頭天」,那幅草書,也給他認識的那位裱畫店老板,一併都裱好了,可是陳明仁卻不要了,他嫌太大幅了,又沒車子裝載,於是,我那兩幅「墨寶」,「出頭天」與「台灣牛」,就丟進他小貨車內,與柳丁、芭樂、葡萄柚……等,擠在一起,晃啊晃的,運回他那破舊的公寓。
沒多久,我就上他家。一進那窄小的客廳,我的兩幅草書,就顯得相當巨大、龐大、偉大!啊!我終於找到了伯樂!
「嗯,阿牛仔,吊佇壁,袂醜喔!」我站在自己的大作前面,實在忘了如何謙虛。
來啦,呷水果啦!」他捧著一些水果,要請我吃。他看我腳釘在原地不動,自我陶醉,便「嘿嘿嘿」笑了幾聲,指著牆壁說:「汝當做汝的字是咧若讚?無啦!阮兜這間破厝仔,壁攏烏馬馬,破糊糊,汝的字畫抵抵仔好,乎我吊佇壁,罔遮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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