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大流學記[1/3]
社大「流」學記
順著重陽橋下,淡水河畔旁重劃區裡,施工中的建地煙塵瀰漫,對照一旁,三重高中內,綠地那棟聳立的磚紅色建築,格外搶眼。它是三重高中的體育館,也是蘆荻社大的校園。 第一次踏進蘆荻社大的校園,驚訝於整齊乾淨明亮的擺設空間,不只有學校的感覺,還有家的感覺。社區大學的工作人員引領我們走上頂樓,唰啦啦的灑水聲,和爽朗的笑聲,我和資深學員謝大姐(謝春霞)才初次見面,她就摘了一大把自種的地瓜葉,要我帶回家,好好品嚐。 4月30日,謝大姐第一次上街頭,臉上掩不住緊張,她求的是一個繼續唸書的機會。青春年華時代,謝春霞為謀生犧牲了受教機會,老時回首已然一身病。乳癌找上她,謝大姐則在蘆荻社大,靠另一種形式的身體勞動,解放苦痛。 蘆洲三重一帶多的是像謝春霞這般的中下階層勞動者,七0年代他們離家北上,為剛起步的台灣經濟貢獻己力,當青春少年白頭時,才有辦法重返校園拾起書本,再度當學生求的不只是課堂上的知識,更多是從破碎人生中舔舐傷口。
蘆荻社大資深學員陳玉純,載負著母親是性工作者的原罪,她是大娘不疼的受虐兒、是婚姻家暴下的出走者,連唸書也遇到障礙,人生中充滿了「負離子」,直到遇見蘆荻社大,她從書寫創作、繪畫寫詩,才坦然接受不斷跌倒的人生。
然而,這個讓她重新出發的伊甸園即將消失。在三重高中將體育館OT委外經營運作模式下,今年的第三次標案中,蘆荻社大輸給了另一家競標廠商,喪失了繼續使用體育館的權利。
三重高中認為,社區大學本來就應該找教室當校園,而不是租用學校體育館辦學,但當初協調蘆荻借用體育館,是教育部的主意。要三重高中把體育館OT委外經營的,也是教育部。如今社區大學因為OT被迫遷校,教育部的對策,是叫蘆荻再搬一次家。
搬家?「不曾寄人籬下的人,從來不了解,也從來不清楚,寄人籬下的那種痛苦。那種心裡面存在動盪不安的心情,學生凝聚力怎麼能夠形成!」陳玉純憤怒不解官員的想法。 蘆荻社大為了原地保校,抗議OT進入校園,採取了最激烈的告官行動。他們更深的疑問是,搬家,就能解決問題嗎?為了地盡其利,蘆荻社大的實作課程都儘量依照體育館空間來設計,把頂樓改造成有機農場,把教室改造成國家級的生物實驗中心,飯店規格的烹飪教室、劇場級的舞蹈教室,教室就四分五裂,搬家不只是把這些家當移走,別間學校容不下的學習權,先犧牲掉吧。 九年來蘆荻社大的校長夏林清,未支領任何薪水津貼,底下的工作人員超時工作,本尊管社大,分身經營體育館的奇特現象,居然也撐了四年。 十年,足以讓呱呱墜地的嬰孩,長大成小學三年級的娃兒。十年來,政府採取放牧方式,讓社大在各地自行發展,但如果這十年來,社大為了台灣的草根成人教育貢獻了什麼,為民眾參與公共議題提供了進步的力量,當越來越多的失學者,鼓起勇氣背起書包、想要重回課堂時,體制外的教室,竟然要被逐出校園,繼續讓社大繼續當游牧民族,合理嗎? 蘆荻保校行動,反映的不只是一間社區大學找不到校園的問題,非定期租借高中、國中小校舍,幾乎每間社大都是如此。而從中央到地方,對待這些非正規的學校,遇到了問題,也能只想出搬家這個辦法嗎? 我問了一些資深學員,到社大圓一個讀書夢,只為了將學歷向上提升嗎?為了什麼,一個社區大學值得他們付出? 謝大姐淡淡地說,就像她送我的那罐芒果青,嚐來酸酸澀澀,教室沒了,心酸的是,六十載的流離人生,為什麼連上學也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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