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喝,回到舊好茶的人,煮了一杯舊好茶來的咖啡:專訪獼猴咖啡主人李瑞珍
◎曾子家
「我要求我的咖啡,不要苦、不要澀、不要酸。」
留下來,生活
我在舊好茶出生,民國67年時,我十歲,從舊好茶遷到新好茶。國中畢業後,我就到台北的西餐廳工作,前半生的故事如同許多部落裡四十多歲的人一樣,為了生計遠離原鄉;算算一年頂多一兩次,因為婚喪喜慶返鄉,停留幾天又回台北了。
三十歲時父親去世,我是長女,必須回部落守喪半年。十年不在這裡,山間父親墾地的遺物、父親在舊好茶重建的小小石板屋、播種的每一塊農作物……,他們都好像在說話,說著部落父母默默等候孩子回家的心情。在這種狀況之下,我就……我就心裡沒有辦法離開……離開家裡……
這次,我決定留下來。但馬上要面對的問題是「如何不離開自己的地方,又可以生存?」就在地資源而言,魯凱接觸文明的時間晚於排灣,故傳統沒發展出青銅刀、琉璃等文創產業,加上永久屋區並無耕地,我想起舊好茶密密層層的咖啡叢,決定自己摸索,開始烘焙咖啡。
按照書上的介紹,我從認識咖啡、處理咖啡豆到烘培,耐心地慢慢玩、慢慢做,時下流行手炒豆,我就來試試手炒豆,看書上介紹各式烘培機就自己DIY動手做烘培機,把空的奶粉鐵罐戳洞夾起來,放在火上搖啊搖,學著看色澤、聽爆炸聲、聞味道,居然發現烘出來的咖啡不苦、不澀、不酸。這種跟又酸又苦的espresso完全不一樣的咖啡,逐漸演變成為好茶特有的、會回甘的獼猴咖啡。
不過你要知道,獼猴咖啡的產地舊好茶,從永久屋區跋涉六小時山路才到得了,供應很不穩定,所以我同時也從事其他部落傳統作物的加工研發,如紅藜餅乾、小米披薩,以及因著對花卉的興趣,與他人合作包一些園藝的小工程。未來,我夢想培育觀光百合花,將部落的代表花卉推銷出去。
「老人家給予一系列男人所要學的東西,是很深的,不是只有獵物而已;內心的,智慧的,都要有。所以我稱我們的男人叫sawalai,所謂有肩膀的男人,可以挑起部落的生死。所以,每一個出生的男孩,我們都期待他未來成為部落的sawalai。」
Sawalai,未來?
我一直在跟我舅舅學習部落文化,「後遺症很大」,認為祖先創造的任何東西都是最完美的,有種使命感想要糾正任何不正統東西。
豐年祭其實算是部落男孩的成年禮,從剛出生的男丁一直到將離開人世的男人都要參加,那是他們互相教育成為Sawalai的時刻。但像是去年(2013)盛大舉辦的豐年祭,很可惜啊,宗教與政府的都來「共襄盛舉」,真正傳統的部分只剩一半左右,那要做這些慶典的時候,得先禱告;要開始做活動的時候,主席啊、鄉長啊、縣長啊、代表啊上台致詞,弄得我們都肚子餓,都不想做事了。
還有你看,舊好茶被列為二級古蹟我們就無法修復,政府不懂我們的文化,還限制一大堆,好像他比我們還懂我們的石板屋,我們寧願他把二級古蹟取消,讓我們可以重建保存這個文化。交通的問題也沒辦法解決,沒有高經濟作物,政府不願意開路,不出生在舊好茶的後輩沒有足夠的情感動機回到屬於他們祖先的土地,我怕他們不願意走路上山,會繼續變成一個文化的斷層。
被獼猴與其他小動物吃掉果肉的咖啡豆,曬乾去殼後就可以進入瑞珍阿姨自製的烘焙機了。(攝影/吳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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