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蠟燭徵文活動得獎作品-後知後覺

後知後覺　　　　　　作者／妦

「快點，今天下午四點要出貨，來不及測試完成的話是出不了貨。」

「南西，機台在待料了，快點把貨放上去；納瓦羅，快把已測試完的產品送到後段去；樂寬，機台有問題要記得叫我！」這是一個無塵室的半導體廠，裡面用顏色屈分著綠色技術員，黃色品管員以及白色工程師。而我，穿的是白色。
 

忙碌時常有，空閒不嫌少。步調快速，早已思空見慣。各行各業的人們，總問：「你們有很辛苦嗎？我們也是做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大家不都是這樣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在台灣，加班跟延長工時是常態， 第一次被這麼質問時，無力回答。之後的二、三次，沉默以對！就因為這樣，我們更珍惜同事間的情誼，只有待過的人才知道，裡面不為人知的心酸。環境的潔淨度、濕度及溫度必須控制在一定規格內，也因此在裡面工作的人，身體必須有能力負擔外來的壓力，不然就會面對喘不過氣而昏倒的狀態。簡單的比喻：我們的工作區域比醫院手術房還要乾淨無菌。
 

到了一年一度的聖誕節。南西、樂寬是來台一多年的菲律賓外勞，合作多時的默契讓他們很勇敢的要了聖誕禮物。另一位納瓦羅才剛來不到三個月，一句話也不敢提。好吧！反正都這麼熟了，下了班，繞去買外勞喜歡的巧克力。細心包裝過後，呈現的是一個美麗的形象。精打細算又愛惡作劇的我，包了三份禮物，兩份是巧克力而剩下一份是最差的，一個從娃娃機釣到的微笑香菇頭娃 娃，娃娃的左右護法是從朋友喜宴上帶回來的酒瓶造型的吹泡泡玩具，再拿保養品的盒子裝了起來，成本等於零。

趁著上午空檔，做了三張籤，並把每一份禮物編了號碼，抽到該號碼的人，便可獲得對應的禮物。壞心的我，很坦承的告訴他們，禮物有一份很差，有兩份是很好的！大家緊張的抽著籤，如預期的，新來的納瓦羅抽到最差的那支籤！禮物從最差的開始揭曉，我們躲進了窗明几淨的廁所，當納瓦羅打開盒蓋時，出現了一抹驚喜，拿起了香菇頭娃娃興奮的叫著，隨即是一絲困惑，順著她的眼神，拿起來了小小酒瓶，打開它，吹起了泡泡，開心的她，眼框含著淚一再道謝！「有必要這麼感動嗎？不過就是一個小禮物！」心中充滿無限的疑問。

緊接著是南西，當她看到是巧克力時，唉呦！可是無比的失落！

「怎麼又是巧克力，妳不是說我們的比較好嗎？」

「是比較好阿，樂寬跟我說，你們喜歡巧克力阿。」而且這還是花錢買的。

「納瓦羅的禮物是最差的，可是我們看到都覺得很棒，所以會覺得我們的禮物應該是更好的！」

因誤會而埋下的美麗種子，就在你一口我一口之中渡過。

 
下午，南西帶著納瓦羅走過來說：「妦，謝謝妳，謝謝妳的聖誕禮物，以前我們在菲律賓，每一年聖誕夜媽媽都會給我們禮物，現在在台灣，媽媽沒辦法給我們禮物了，但是有妳的禮物，就像媽媽給的。納瓦羅第一次離開家，第一次過沒有媽媽禮物聖誕節，很想家，很想念媽媽。謝謝妳，就像我們的媽媽一樣。妳真的很棒！」說著說著兩人就哭了。擁抱著我，一直說著謝謝。

 
我忘了，忘了對他們來說聖誕節重要性就像我們農曆新年。

我忘了，忘了離家的他們就像當年國中畢業第離家念書的我。

我，不知道這麼小的一個動作，卻可以彌補他們想家的心。

幸好，我做了！

 
去年，實現童年夢想的我，來到紐西蘭，破破的英文，在這裡一點用處都沒有，比手畫腳還實際點。在語言中心同期進去的有來自泰國外向的弟弟，可愛的妹妹們，同班的我們愉快的渡過一個月。只是時間到了，他們得回去念書了。他們離開後的第一個星期，午間寂靜的彷彿聲音從這世間消失了。初級班的課程已不符所需，進階班又太難，進退兩難的我，失去一群朋友，面對剛住進第二個住宿家庭的我，還有著磨合！寄宿家庭的媽媽是一位有耐心守規矩的日本媽媽。語言、同學、環境、寄宿家庭種種陌生的改變，讓我一時之間無法適應。

一如往常回到家，寄宿媽媽仍然親切的問，今天好嗎？很誠實的告訴她：「馬馬虎虎。」

感到驚訝的她，立即放下手邊正在準備晚餐的雙手，轉過身關心的問：「怎麼了？」

走近她身邊，開始訴說在學校遇到的難題，耐心的聽完講述，最後給著建議：「轉去進階班，這對妳而言是好事一件，如果真的適應不良再轉回初級班，去接受挑戰吧！妳可以多跟我們聊天，加強英文。當初我學英文是在比妳更小的年記便離開日本去到澳洲，最後來到紐西蘭定居！」我們用著英文聊天，聽不懂的單字寄宿爸爸發揮繪畫的長才，還是看不懂，寄宿媽媽就寫著漢字甚至拿出日文字典。身為滑雪教練的她，會說著日文、英文以及法文。每一年冬季分別在瑞士跟紐西蘭教導滑雪（紐西蘭的冬天是我們的夏季)。

開始努力的進入中級班，並加強自己跟上同學進度，回到家，就像小女兒般，會在廚房裡依著住宿媽媽說著學校發生的事，同學間生活鎖事。

「我台灣同學說，她好想念米喔！吃不到圓圓的台灣米，她的住宿家庭都是麵食、麵包、罐頭跟長長的泰國米，不像我的住宿媽媽每天都會變化不同菜色，有日本米、西式牛排、義大利麵、生魚片、烏龍麵連味增湯都是道地日本味跟台灣的全然不同，甜品也是每日新鮮做。」原本只是耐心的聽我講話，糾正我的英文，突然聽到後面稱讚的話語，讓她不禁害羞笑了起來。

 
離別總是來的特別快，最後的那一天，機場送別。含著淚水，跟她說：「謝謝妳，總是在我有困難時幫忙我，妳是我在紐西蘭的媽媽！」話只能說到這邊，相擁而泣的我們，感傷漫延。她，先開了口。「妳是一個特別的人，接待過這麼多的學生，妳是唯一會跟我們分享妳的學校生活，同學相處，妳真的很棒！有問題一定要告訴我。」

 
原來，蠟燭是一根一根燃起，有時候孤單侵襲，需要一群夥伴圍繞著它，給它熱能；有時候黯淡無光，需要一根強壯的火源，給它溫暖。付出的時候，有助人的喜悅，卻無法體會被幫助人的感動，直到有機會，同樣的話，從嘴巴脫口而出的瞬間，這一刻終於知道這般酸甜滋味。吾非聖閒，先知先覺；只盼後知後覺，豐富生命。點燃自己，照亮他人，讓感動傳遞下去，讓愛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