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探究古文字,荒徑索老子(十五) 銀髮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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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探究古文字,荒徑索老子(十四) 銀髮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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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古文字,荒徑索老子(十五)
竹簡《老子》中有三個段落相關于「德」的論述,其內容分別對應於通行本的第五十五章(甲編,三十三至三十五簡)、第四十一章(乙編、九至十二簡)以及第五十四章(乙編、十五至十八簡)。既然「道」與「德」是《道德經》內主要的核心議題,而文字又是概念的載體,那麼在體會竹簡《老子》文章內相關「德」的內涵前有必要先釐清“德”字的本義。
竹簡《老子》的“德”字有兩種不同、但極為類似的寫法(請參看圖一,a),差異之處在於:“目”字形符號上方的火焰形符號的表現方式:空白或填滿。這使讀者立即產生「得明」與「未得明」的感受;但因為現代“德”字字體本身書寫方式,同時也「從“心”」並「從 “行”」,所以可以進一步認知為:是否「用明」。為了排除上列描述的差異,恰巧是考古遺物的缺陷所造成,這可以用金文加以比對。
周代青銅器銘文上的“德”字主要也是兩種寫法(請參看圖一,b),差異之處在於上述的火焰形符號主要改成“|”與“十” (有些用實心圓點取代橫畫);顯然“十”字符號的橫畫,代表「取用」的意思。進一步以銘文紀載的文章內容來分析,可以得知:使用“|”的“德”字通常表達古代對「德行」內涵,如:「君王愛民」等,概念描述使用;而使用“十”的“德”字則用於強調先祖們「力行其德」的功績。
另一方面,在記述更早於周代思想觀念的文章內,如:《尚書‧皋陶謨》中便已提出「行有九德」的說法,分別是:「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意思是說人的處事要:「寬大但又能內納﹐柔順但不失卓立﹐溫適卻不失嚴恭﹐多才事繁而能敬慎﹐馴服耐煩且能貫徹﹐正直但不失溫容﹐雖簡易但能成事﹐行剛正務要堅實﹐強悍但需合義理」。
由此來看,當時對「德」內涵的認知,應該是指人臨事時,處置事務的心態與抉擇。並且,這種觀念還可以上推至《尚書‧舜典》內的更簡單型態:「教冑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
實際上,《尚書》對所謂「德的行止」,從開始的《堯典》就提出了根本的斷論。論述說堯帝能夠:「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意思便是說:他能發揚來自於天命的大德,於私,使家族親密和睦。家族和睦以後,於公,能辨明各族姓的政事。眾族昌明了,又協調萬邦諸侯,天下眾民因此也就相遞變化友好和睦起來。由此,讀者或許便能得到一個簡略的概念:古代人的「德」指的是「正確公義(益)的行止。」這種「德」能益生利世,而且這種行為能力的養成,在《尚書》中強調是透過教育而來的。
但是弔詭的事是:舜帝的受薦出身,源於他所展現的孝行,但他的孝道德行顯然並非受家庭教育養成的。因為經典上說:他是樂官瞽叟的兒子,不過他的父親雖是樂官卻頑固不化,後母說話囂張不誠﹐弟弟--象,傲慢不敬兄長﹐雖然如此,舜卻能敬用孝行同他們和諧相處並加以護佑。不僅如此,在堯帝任命並試用他時,舜便慎重弘揚並推廣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種常法﹐而人們也都能順從。舜總理百官﹐百官都能不失時的發揮功能。舜在明堂四門迎接四方賓客﹐四方賓客都肅然起敬。舜擔任守山林的官﹐即便在暴風雷雨的惡劣天氣下也不迷誤政事。透過這樣的敘述,讀者便會明白經典所暗示的便是:自然界有一更廣大、形上的「德」,可以涵養天地間一切的萬事萬物。堯、舜便具有這種德,這也是自古他們被稱為「聖」人,而有別於常人的緣故。那麼聖人的「德」是從哪兒來的呢?比老子年代更早七、八百年所通行的甲骨契文,似乎透漏了答案的蛛絲馬跡。
喜好書法的讀者,可以在市面上找到日本株式會社二玄社出版的《中國法書選(1)甲骨文‧金文》,書中的二十一頁的圖【56】,展示的是刻有兩組卜辭的甲骨拓版(請參看圖二)其中與“德”字相關的卜辭中,左邊應該是卜問詞句,右邊或可視為驗詞。問句中的「天德巫」可以解釋作:上天賜予巫者「德」的能力;這個巫者祈求希望能擁有的能力,寫成從“目”、從“︱”,顯然便是“德”字的初文。而在驗詞當中,“述”字可以解釋作「施作」也可以解釋作「說明」,綜合來看意為「展示」較為穩當。句末字符其義不明,但接續在“于”字之後可能表示的是一地點,雖然不清楚,但整句的大意仍可臆測為:今夕將展示德力以示天意於X。
就歷史的紀載來看,巫者的主要職能之一,便是傳達神的旨意。因此,這組卜辭的內涵便透露出“德”字的本義是:用一而見(得)神旨;看來,「神旨」是使巫者能以幻象辨識加以展示的。這樣一來,便和前述的種種修道法聯繫上了關係:修道在先,有德在後。同時,讀者也就能明白從周代到漢代對“德”字所做的幾種看似不同的解釋,如:「升也」、「得也」、「福也」和「惠也」等,其實指的都是同一事務的不同面相而已。更重要的是,同時也能理解:「德」的開展本身就是力行「道修」的自然結果。我們或許可以說:先民已發展出一套,連現代知識體系都不能解釋其作用機制,但能有效開發直覺認知能力的系統!而遠在鬼神崇拜時代,對僅專注於修道方法的人來說,「德」是修道後天所降下的能力:或神予,或鬼附;但對能精確感知自身身心變化,並做理性思惟的人來說,「德」不過是自然變化的一種顯像而已。因此,筆者臆測:老子屬於後者;不僅如此,經典中所謂的聖者們,必亦然。
「德」之所見既然是一種幻象,如何對人生有益?答案是:這必須透過不斷對自我心性進行鍛鍊,並在生活中加以實踐來完成。而聖哲們告訴世人:鍛鍊的砥石便是「慈」、「誠」與「無私」,其中,「誠」又是三者的關鍵核心所在;這也就是「不誠無物」的根本道理--因為如果不誠,所見幻象皆將成為妄像。
透過上述的理解,竹簡《老子》內所論及「德」的內涵也就昭然若揭了。
乙編,第十五至十八簡所討論的便是修身。修身至內、外唯一,「德見」自然就會誠真。然後,才有家、鄉、邦乃至天下的循序外擴。而由於世人不明白「德用」的修習原理,乃至於其作用的自然法則,所以才有乙編、第九至十二簡內「明道如悖」等的慨歎。因為「道」、「德」的有效實踐,能使人、天相會而惠及群倫並利益眾生,甲編、三十三至三十五簡因而讚嘆:人性本真,見於赤子。若能率性而行,德業自然積厚。想來,孟子的「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的說法和老子系出同源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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