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春天
文、圖/謝水樹(荒野台北總會解說員、蘭溪人文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
去年12月,野鳥中途之家來了一位嬌客,牠是一隻非常英挺、漂亮、眼睛炯炯有神的黑冠麻鷺,我很高興的迎接牠「回來」,因為牠的家本來就在花園新城 。
這隻黑冠麻鷺與我結緣很早,去年9月的一個早晨,一位鄰居媽媽帶著她未滿3歲的小孩在楓香大道散步時,突然發現一隻大鳥在路旁乾枯的水溝中拍翅鳴叫,大鳥的旁邊還有兩隻虎視眈眈、垂涎欲滴的野狗,正準備攻擊這隻腹背受敵的可憐蟲。小孩看見後驚叫著要趕走野狗,狗已叼起了大鳥轉頭要離開,媽媽趕緊加入搶救行列,才從狗口中就下了這隻驚魂未定、受傷嚴重的黑冠麻鷺亞成鳥。
當我接到這隻黑冠麻鷺時,牠已被裝在一只大箱子裡,儘管牠驚魂未定而且異常緊張,但仍看得出來牠原本是隻毛色亮麗、胸肌飽滿,非常健康且活潑好動的小子。我初步為牠檢查傷勢,意外發現牠身上並無野狗咬傷的傷痕,正在訝異為何會在水溝中落難時,才發現牠的左翅下垂,前翅大骨在關節處完全斷裂,露出中空的骨質和許多沾溼了翅膀內側羽毛的血水。判斷牠是在野狗攻擊前便遭大力撞擊受傷遁入水溝中的。
我快速的以毛巾將身體與翅膀裹覆,緊急送往鳥醫院,希望還來得及把翅膀接上。醫生為牠做了許多檢查,當我急切的問候翅膀接復的可能性時,卻得到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不可能,斷了關節大骨,只有保命」,頓時我的心情盪到谷底。看著眼前這個原本應該是熱情洋溢、青春盪漾的小生命,從此失去了飛翔的權利,也失去了應該屬於牠的天空。身為一隻鳥,從此再也不能飛翔,我若是牠,是否願意再留在這個世界上?牠要用什麼心情面對這個世界?牠是否會想要放棄生命?
我們沒有讓牠放棄生命,醫生為牠做了截肢手術之後,交由一位鳥會的資深義工收養。牠活了下來,但一輩子的禁錮在水泥叢林中,再也不能走到野外。
心疼黑冠麻鷺的遭遇,於是我們決定在花園新城搭建一個比較寬敞且自然的傷鳥照顧場所,我邀集鄰居、荒野夥伴、炫蜂團、卡通公司同事的大朋友和小朋友一起捐款並且共同動手搭建,經過兩個月的努力,我們一起完成了「野鳥中途之家」。
黑冠麻鷺在鳥會資深義工的細心照顧下順利成長,12月我們接牠回來,牠理所當然的成為「野鳥中途之家」第一隻永久收容的傷鳥,我們將牠取名為「九 截肢手術後的「九月」,在鳥會月」。從此「九月」就成為我們家的 資深義工的細心照顧下順利成長一份子,朝夕跟我們生活在一起。
「九月」的適應力非常好,
一進門就大快朵頤麵包蟲,
一點兒也不會感到陌生或害
臊,只是一個月觀察下來,
發現牠大部分時間仍鬱鬱寡
歡,雖然常有各種貓頭鷹來
陪牠,但仍常見牠莫落的呆
立在角落,或者矗立在枯枝
上,若有所思的凝視「窗
外」,目不轉睛的望著樹林
和遠山,一望就是一、兩個
鐘頭,好像在企盼什麼,又
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我們決定為牠找個伴。
透過鳥會的協助,很快的,
我們找到了另一隻也翅膀受
傷、需要長期收容的黑冠麻
鷺,二月初我們歡喜的迎接
「二月」進門。
「九月」經常若有所思的凝視窗外,好像
在企盼什麼,又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得多,常看牠躲在草叢裡頭,久久也不見出來,偶爾出來透透氣,但又很快的就了走回去,樣子就像是個大姑娘一般。有了伴後,「九月」顯得有活力多了,呆立的時間變少了,常見牠在地表上來回踱步,偶爾還會在草叢外佇足探頭,輕叫幾聲,好像是在邀請「二月」說「出來玩啊,出來玩啊!」 「二月」很酷,不太理牠,偶爾抬頭看了一看,便又別過頭去。就這樣他們過了約莫一個月的尷尬期,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九月」粗噪的「嘎嘎聲」越響越頻繁,越響越大聲。
情況在三月起了變化。有一天傍晚,當我們家正在準備晚餐時,突然聽見後院傳來幾聲狀似猛獸的吼叫聲,聲音略長而 「二月」很害羞,常常躲在草叢裡頭, 感覺孔武有力,不像是狗叫, 偶爾抬頭看了一看九月,又別過頭去。 倒比較像牛鳴,我問小孩們有 沒有聽到怪聲,兩個小孩也是一臉狐疑。起初我們不以為意,以為那可能是後面鄰居飼養的奇怪動物,在花園新城裡這樣的事常發生。曾有朋友在自家院子養山豬,還有朋友更絕,撿到了兩顆鵝蛋,還把蛋孵了出來,現在兩頭大白鵝就成為他們家的看門鵝,平常嘎嘎的聲音可以叫得把半個花園新城的人都吵醒,一有陌生客人造訪,兩隻鵝拉長脖子對著客人長叫追趕,盡忠職守的模樣猶勝兩頭大狗,令人印象深刻。
第二天傍晚,又聽到同樣的聲音,這次不但比昨日大聲,而且還帶著節奏性的抖音,聲音近到就像是直接從餐廳窗戶外面傳進來般,我與全家人仔細的聽了幾聲後,便面面相覷的用手指指著後院的野鳥籠舍,然後很有默契的與女兒同時衝出後門,到平台上觀看籠舍裡的動靜。情形就像我們猜測的一樣,怪聲發自籠舍中,一枝兩公尺高的枯木上,正站著氣宇軒昂、英姿煥發的「九月」,正拉長脖子對著夕陽舒展牠獨特的歌喉「吼……吼……吼……」,吼聲起自丹田,經過若長的脖子發出,猶如空氣旋進長型的風洞再傳出,顯得渾厚而威武,配上牠在枝頭上雄偉的英姿,真是個鳥中的翩翩美少男!
這時我們才會意了過來,原來是「九月」的春天已經來了,這情歌可不是用來給我們讚賞的,牠的對象顯然是嬌羞的「二月」。至於「二月」呢?可能覺得這樣的歌聲還不夠熱情,牠遠遠的站在籠舍另一個空曠的角落,享受著春日向晚的微風。
為了打動美人的芳心,「九月」鍥而不捨的鳴叫,不但聲音越來越大聲,震動越來越頻繁,而且叫的時程也越來越久,從一開始的十分鐘、半小時,一直到一小時、兩小時,不但傍晚叫,夜裡也叫。這樣約莫過了兩個星期,有一天早上4、5點我突然驚醒,發現牠也在叫,我於是再次讚歎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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