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界一顆巨星的殞落 悼山林傳奇楊南郡老師

照片

岳界一顆巨星的殞落 悼山林傳奇楊南郡老師

※ 古道是台灣原住民、平埔族和漢人為了生存而互動、爭戰的場地，道路上有古戰場、有獵區、有耕地、有舊社，道路所通過的是不同族群的文化區域，這些路是祖先雙腳走出來的，上面佈滿了祖先開墾時所留下的斑斑血跡，一定要親自去走，才能真正體會先民活生生的開拓精神和文化氣息。（楊南郡) ※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日昨乍聞楊南郡老師過世訊息，直嘆岳界又損失了一員山林大將！楊老師學的是外文（台大外文系)，走的卻是山路！一般人上山是為了撿百岳山頭或走馬看花，而楊老師上山是去與山、與山林、與山裡的部落、與山徑古道等所有與山有直間接關係的文化對話，他所留下的山林足跡、山林研究、部落文化搜整，可說是台灣第一人、台灣第一大咖，他讓沈寂淹沒百年前的山林先民足跡能夠一一重現，是一位既執著又專注的縱橫山林學術探險家，對這個領域的貢獻，國內尚無人能望其項背！因此百岳老查說，楊老師登山已超脫遊山玩水之雅致，而是帶著問題入山，卻帶著答案、證據與故事下山的人。基此，楊老師進入台灣登山史的「名人堂」與岳界「四大天王」，前後呼應、串連與傳承，實至名歸！

作家劉克襄說楊老師「在山的險峻與荒涼裡，他卻像是永遠溯河回鄉的鮭魚，快樂而滿足。」縱橫山林的夢想是畫面的鑰匙，百岳老查雖與楊老師素昧平生，但有些因素卻將這陌生感給淡化了、這距離感給拉近了：

1.鄉親的關係：走過86個年頭的楊老師，1931年出生在日治時期台灣台南州龍崎莊（今台南市龍崎區)，接受日本教育也以少年兵身份到過日本去「造飛機」為其「祖國」效力，而筆者父親比楊老師大三歲，日治時期之經驗雷同，在二戰末期曾經被徵召當「神風特攻隊員」開飛機，只是尚未出發戰爭就結束了。人親土親加上這些與長輩相似之「時代經歷」，使這些長年羈旅之異鄉人～「台南人」便成為一個共同懷念的印記，這是第一個連結。

2.校友的關係：戰爭結束後，楊老師命大回到了台灣故鄉，一夕之間身份卻變成「中國人」，熟悉的日本話已改成「國語」，文盲似的一切從頭開始接受國民教育，學習「中華文化」，而其高中就讀「台南二中」，正是百岳老查的母校，這一層學長學弟關係倍感親切，是第二個連結。

3.讀者的關係：楊老師從單純的登山到踏查到探險到研究，這顆充滿熱情的斯土斯民的心，就是這麼鮮明而真實。他將曾經生活在這些山地裡的平埔族、原住民、漢人等場景與深層文化，透過實地踏查訪談等方式一步一腳印的挖掘出來，這種長期且腳踏實地的調查研究所呈現出的成果，均獲高度評價，得獎連連。因為筆者看過一些楊老師的著作，「心嚮往之」的跟著走入山林，這作者的「引路」與開竅是第三個連結。

4.登山的關係：楊老師縱橫山林一甲子，名聲雖然沒有岳界「四大天王」來的響亮，但各有成就，同享盛名。楊老師登山經歷雖比這「四大天王」晚了十幾二十年，沒能趕上當時草創「百岳」的盛況，但後來也從百岳出發（七○年代即完登台灣百岳)，更「開發」出許多登山的新路線，尤為岳界所樂道，如奇萊連峰的卡樓羅斷崖線、奇萊北峰直下次基里溪、陶塞溪溯登南湖大山、馬博拉斯山北壁直接登頂、卑南主峰到大武山連登中央山脈主稜、小瓦爾溪直登中央山脈東南稜等等經典路線，迄今仍為山客所趨從，筆者踵跟其後馳騁山林，這是第四個連結。

文化部長鄭麗君日前到病房去探視楊老師後，於其臉書上說：「一方面敬佩於老師的國際學術聲譽，一方面卻也感到汗顏，國家對於老師的成就，實在認識的太少了。……我答應老師，政府將會更重視台灣山林與原住民文化的研究與保存，讓老師的研究成果不會被遺忘，讓每個世代的台灣孩子都能更親近台灣山林與文化根基。」曾被戲稱為台灣「國歌」的<美麗島>這首歌的歌詞這樣寫的（詞陳秀喜、曲李雙澤)：「驕傲的祖先們正視著，正視著我們的腳步；他們一再重複的叮嚀，不要忘記，不要忘記；他們一再重複的叮嚀，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楊老師一直依循著先人的叮嚀與腳步，做的就是這種「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大業，直到生命的終了仍心心念念著這片土地！

山前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唯有把自己放縱在大自然懷抱裡，你才能從接觸大自然中獲得真正無上的喜悅。一代山中傳奇人物楊老師雖然謝世了，但其足跡、其精神所散發出來的影響力將不會消失，「原鄉人奔騰的鮮血，不回到原鄉，內心是不會平靜的。（客籍作家鍾理和)」楊老師用山彈奏出屬於自己的故事，如今，也許，他已回歸到他的原鄉～台灣山林？畢竟「遙遠的高山總是魅惑、吸引著我的靈魂。（鄧曼.《獨闖聖母峰》)」楊老師在翻譯鹿野忠雄著的《山、雲與蕃人》一書時說「翻譯是最深度的閱讀」，誠哉斯言！楊老師，我們深度地閱讀了你的一生，也深度地閱讀台灣的山林。楊老師你求仁得仁，安息主懷吧！

   ～ 百岳老查  2016.08.29.

附 記：本照片是楊南郡年輕時之登山照，引自「財團法人吳三連獎基金會」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