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獨居老人19年的買米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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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6.24

新認識的鄰居高女士第一次買米，先前知道她曾照顧獨居老人，趁著新米品嚐，請她分享非常感人的善舉。

鄰居曾擔任居家服務員，在工作單位知道有一個老伯伯的個案。老伯伯是中日混血，爸爸是中國浙江人，媽媽是日本人，從小在日本長大，他24歲跟著家人到中國，父親過逝後，二次大戰期間(1939-1945年)，因媽媽的弟弟(伯伯的舅舅)在台灣，媽媽帶著他來到台灣，那時他已經39歲，先前伯伯在上海租界上班，個性內向不適應台灣，後來媽媽在台灣過逝，二次大戰結束後，他想跟著舅媽一家人回到日本，卻因沒有日本身分無法同行，從此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台灣。

1947年二二八事件本省人對外省人報復攻擊，國民政府派遣軍隊逮捕與鎮壓殺害臺灣民眾，讓不會說國語只會說日文的伯伯受到更大的衝擊，生活更加閉鎖。後來伯伯住在延平北路，鄰居老奶奶是單位照顧的案主，老奶奶主動向單位通報：「隔壁老伯伯已經沒有東西吃。」於是單位趕緊幫忙申請低收入戶，那時伯伯已經快80歲，當年60歲領到約20萬的退休金快要用完，他覺得生命沒有意義，沒有朋友的他，不想吃東西，最好明天不要醒來，完全不想回應單位服務員的熱心。

單位工作人員討論幾個案件，聽到伯伯的經歷，高女士內心一揪，她一歲多就被送給人家當養女，沒有養父只有養母領養小女孩是要來幫忙做事，並沒有用心對待小孩，因此她感同身受伯伯內心的荒涼感，主動答應擔任伯伯的居家服務員。

她去拜訪伯伯家時，伯伯的房間很小，沒有任何電器，只有一個兩個手掌加起來大的小電扇，只有兩個木箱做家具，她對伯伯說：「我幫你洗衣服。」發現伯伯只有兩套冷、熱衣服輪流替換。

她一句：「おはよう，我跟你學日文」，讓會講日文的伯伯眼睛亮起來，她問伯伯：「你小時候都玩什麼？」原來伯伯小時候有20、30個同學，伯伯不愛與其他小孩玩耍，喜歡自己去捉蟬、玩甲蟲，發現伯伯喜歡大自然的興趣，她開始邀約伯伯：「我們去烏來或陽明山賞花！」讓伯伯打開心房，願意走出家門，足足花了半年的耐心。

那時伯伯住在重慶北路、甘州街的房子，政府公告為XX預定地，即將拆掉，於是高女士帶伯伯去找新的租屋，房東一看到伯伯年紀很大，一句話都沒說掉頭就走。高女士不得已，找新租屋時只好說是爸爸要住的，房租找她拿。高女士的舅媽知道伯伯的情況，告訴高女士：「妳出力，我出錢。」幫忙買床、書桌、電風扇、內衣褲等，避免伯伯有人情壓力，都騙說是：「廠商送的。」當時租到面對淡水河的租屋，五星級景觀讓伯伯開心稱讚：「さいこう。」當時高女士最小女兒已經上國中，高女士和三個女兒常常帶著伯伯出去玩或參加宴會，也會帶伯伯去有很多日文書的伊紀國書店。

沒想到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租屋竟然要法拍。接下來找到的是同事媽媽中風臥床、伯伯一起共同分租的房子。伯伯一看到同事的小孩出現在客廳，常常縮回房裡，非常內向無法與陌生人交流。

後來同事中風的媽媽送安養院照料，伯伯又沒有房子住，單位曾考慮將伯伯送到北投浩然敬老院，然而伯伯的個性不願意去也不適合去，如果去了大家還擔心適應不良的伯伯會自殺。

於是，高女士把伯伯暫時接到北投僑園會館，請仲介積極找房。過一段時間，仲介說：「找到了，不過這房子只租不賣。」高女士那時身上有200萬，本來是打算用來買房，她和3個女兒商量：「我們自己的房子先別買，先買這間小的房子給伯伯住。」當時母女已經租屋三十多年，讓人真感動3個女兒同意媽媽的善舉。

伯伯入住買到的房子，高女士沒有說出實情，而是對伯伯說：「這房東很好，都不會趕人，而且永遠都不會趕人，房租只要6000元。」剛開始伯伯還記得給房租請高女士轉交給那位「很好的房東」，後來年紀越來越大，忘記給房租，高女士並沒有向伯伯要房租。

平日高女士將伯伯頭髮梳理很整齊，伯伯穿的衣服是高女士舅舅的舊衣服，舅舅有好工作、好家庭，衣服都是很好的材質，常看到伯伯和高女士一起出入的大樓管理員說：「伯伯是不是那個將官退休的？每個月是不是5萬元聘請高女士做照護工作？」

因伯伯是低收入戶，社會局每月匯錢到伯伯的戶頭，伯伯領了錢，綑一綑放在家裡，高女士都不敢動伯伯的錢，伯伯過世時，戶頭加上家裡的現金70幾萬，因伯伯沒有法定親人，全數都收歸國有。

每天早上高女士煮好飯，餵伯伯吃完飯後，再去單位工作(已轉任會計)，中午有另一個1小時的服務員幫忙中餐，下班後三個女兒也到伯伯家一起吃飯，當伯伯看到電視出現小鳥畫面，會高興地對喜歡賞鳥的高女士說：「妳的朋友來了！」高女士說：「我做這些『違反』居家服務員的規定，然而案主很幸運。」(註：目前規定是服務一小時就只能做一小時，並且只做契約上明訂事項。)與我共同聽高女士分享的另一位鄰居說：「不是『違反』，而是『超越』居家服務員的規定，人要活在良心裡。」

高女士常把用輪椅把伯伯推到附近公園散心，有一次有路人問她：「好幾天沒看到妳爸爸。」當高女士說：「伯伯不是她的爸爸。」對方好驚訝，因為高女士不像一般照顧者把老人家推到公園就不管了，而是會彼此相對，眼神交流，玩手指遊戲，有說有笑。有一次伯伯吐血，119送醫，住院21天，隔壁床的病人也以為伯伯是天天用心照料高女士的爸爸，聽完高女士說明後，捐了2萬元給單位轉交給伯伯。

伯伯越來越老，高女士從自家租屋搬去照料，晚上伯伯睡床上，她睡地上，約有6年時光。95年開始伯伯開始失智，大便會從房間沿路滴到廁所，高女士幫伯伯清洗，對伯伯說：「幫你洗香香」伯伯則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104年高女士有事回花蓮老家，在台北上班的小女兒去探望伯伯是否安全，發現伯伯倒在床邊，趕緊送醫住院，後來他們一家四人和伯伯在振興醫院渡過那一年的除夕和年假。105年有一天伯伯的手變紫色，星期一住院，星期五高女士幫伯伯吃完晚餐刷好牙，97歲的伯伯安祥、幸福地往生。

由於很思念伯伯，高女士半年無法進入那間房子，目前，高女士買另一間房子自住，伯伯原先住的房子則租給別人，3個女兒有2個結婚、1個工作與她同住，伯伯在天上保佑她們一家。

高女士國小3年級就可以一個人曬稻穀，沒有同伴的她跟一旁的樹、花、昆蟲、小鳥玩耍，當時沒有大的塑膠遮雨棚、也沒有輕巧的塑膠袋，而是用很重的麻布袋，避免晚上稻穀淋雨沾露水，每天傍晚大人都會過來幫忙裝袋，隔天再倒出來繼續，直到曬好。高女士看到1樓的電燈昏暗，從自家拉電線改裝大電燈泡，讓大家出入平安。

與我共同聽高女士分享的另一位鄰居非常感動，站起來對高女士說：「可以抱一下嗎？」她給高女士大大的擁抱，說：「這一篇記錄一定要寫，現代社會很需要這樣的溫情，寫好後請告訴我放在哪裡，我要給我兒子看。我是教友，依循聖經和神的旨意，請問你不是教友，為什麼可以做到這樣？」

高女士笑著說：「我信睡覺而已，沒有特別的信仰，79年11月我的先生回家拿東西就跟著別的女人走了，從此再沒有回來，當時我心都碎成地上的泥巴，伯伯孤單的感覺我很能體會。」一些人遇到背叛與封閉，會變得不再信任，不再付出愛。

教會朋友說：「什麼是靈？當你嘆息時，從心底發出來的那個位置。」新米品嚐會因高女士照顧獨居老人19年而盈滿愛心，發揚農藝的感動，願觸動更多人心靈，引發更多的溫馨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