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投社53期:「八八風災:一個台灣公民的救災日記」
儘管921大地震重創台灣,卻也因此激發了大規模潛在的民間力量,以及曾經有名無實的社區意識,對於當時仍在國外的我而言,在此歷史性的集體經驗中缺席,是一個難以彌補的遺憾。也因此,當88風災發生後,第一個在我腦海中形成的意念是:我們能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考量自己的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當此救命的關鍵時刻,似乎並無可為之處;再考量南北距離的問題,就長期參與而言,似乎不方便,也降低其可行性。但是,從媒體傳來的訊息令人坐立難安,除了災害的嚴重性和普遍性遠超過預期,救災行動的遲緩和缺乏效率也叫人跌破眼鏡,台灣怎麼變得這麼脆弱?歷年來,我們從大地反撲所學習到的教訓還不夠嗎?難道921大地震的救災經驗都是船過水無痕,沒有留下任何經驗承傳嗎?當然,一切的問題都有其源頭,面對混亂和失序,政府的責信總是首當其衝。
作者:葛書倫
儘管921大地震重創台灣,卻也因此激發了大規模潛在的民間力量,以及曾經有名無實的社區意識,對於當時仍在國外的我而言,在此歷史性的集體經驗中缺席,是一個難以彌補的遺憾。也因此,當88風災發生後,第一個在我腦海中形成的意念是:我們能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考量自己的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當此救命的關鍵時刻,似乎並無可為之處;再考量南北距離的問題,就長期參與而言,似乎不方便,也降低其可行性。但是,從媒體傳來的訊息令人坐立難安,除了災害的嚴重性和普遍性遠超過預期,救災行動的遲緩和缺乏效率也叫人跌破眼鏡,台灣怎麼變得這麼脆弱?歷年來,我們從大地反撲所學習到的教訓還不夠嗎?難道921大地震的救災經驗都是船過水無痕,沒有留下任何經驗承傳嗎?當然,一切的問題都有其源頭,面對混亂和失序,政府的責信總是首當其衝,簡單講,就是這個政府太爛了。
風災後的第二天晚上,在家看著電視乾著急時,學生來電改變了一切:「老師,我們能做些什麼?我們討論半天,總覺得可以做些什麼吧?」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我有如一個因焦慮受困而不斷踱方步的人,被人猛地往前推了一把,不由得跨步行動起來:「是的,為什麼不可以先行動?連學生都有這個見地,做老師的我,怎麼反倒瞻前顧後,不行動呢?」
掛下了電話後,我們就分頭開始行動了。打電話給「台灣心理衛生社會工作學會」理事長萬心蕊老師,確定了策略和原則,以及如何徵調南部會員排班。儘管現階段談社會心理復健仍言之過早,只要不妨礙救災行動,我們就去參與配合,從中理解學習,以為未來的長期復原鋪路。
再來,透過一些組織運作,連結在地資源:高雄縣衛生局,確定我們的角色就是陪伴災民、提供心理支持,就是「安心關懷」。
坐上了高鐵的免費班車南下「救災」,旅途中發現整個車廂坐的全是搭免費高鐵響應救災的人,乍看之下,都是年輕人,一路上看著他們蹦蹦跳跳、吱吱咂咂,感覺好像一場救災嘉年華。
進到了高雄縣某處做為臨時庇護所的教會,準備要去做事先被安排的「安心關懷」工作。教會場地很寬敞,有會堂、辦公室、中庭、圖書室,放眼望去,氣氛還算平靜、有秩序,受庇護的居民三三兩兩、或靜坐或聊天。志工倒是不少,但看不出在做什麼。心想自己初來乍到,搞不清楚狀況,不想太快把自己預定的角色硬插進去,就先觀察觀察。
過程中,發現除了政府進駐的護士和就業輔導員外,還有和政府簽約進駐的某非營利組織的工作人員,另外,還有數不盡的志工,聽說還有藝人,已到達的、陸續進場的,把一個算是寬敞的地方硬是搞得熱熱鬧鬧、人聲沸騰,從小孩到大人,活動不斷,各個機關團體輪番上陣,大概居民也被搞得很累,常會發現參加活動的志工比居民還多,甚至聽到:「大概有150幾個人吃飯,聽說志工比居民還多。」意識到自己是個閒置人口,又沒有任何夥伴,卻要裝得一付很有事做的樣子,心中好不尷尬、懊惱。
不好老在外面晃,我躲回有冷氣吹的辦公室,會堂和充做寢室的圖書室都是全天冷氣開放,看看找不找得到事做。幾個小時下來,這才發現從台北、新竹、彰化和屏東,先先後後至少來了四、五個教會的志工們,再加上政府部門來做需求問卷調查的公務員,及好幾位非營利組織的成員,硬是把工作人員和教會的牧師忙得團團轉。除了電話不斷外,也要和以上團體開會,聽來全是說明現況和商量可以做些什麼之類的。
我一個人,沒什麼人理,雖然得自求多福,倒也較心安,至少不必勞煩人家來應付我、幫我找事做,既然誰都不用應付,但不知怎地,心中有一股揮不去的罪惡感,覺得對不起高鐵的免費車票,更為社區放下的一堆待辦事項焦慮。我的心安不了,氣自己怎麼糊裡糊塗地加入了一場救災鬧劇。
還好,我發現牆壁上貼的一些表格,包括活動表和分工表,據說全是居民自己動員弄出來的,他們組織了一個自救會,聽說會長今天帶了很多人北上開座談會去了。看到、聽到這一切,在我焦躁的心中,似乎注入了一股清流,相信在這裡,確實有一批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和需要什麼。
好不容易等到煮飯時間,我興奮地跳進戶外廚房問可以幫忙做什麼時,一位居民溫柔地對我耳語:「讓他們做吧,否則閒著沒事煩惱多,來,我帶妳去寢室,妳可以找人聊聊。」這位中年女士不著痕跡地移動我,不僅維護了屬於他們族群自治的界線,也接納了我這陌生無用之人的一絲善心。至今,這一幕仍令我咀嚼不已。
衛生局公務車來接我的時候,正好下了一場大雨,對我而言,似乎沖散了些許暑氣,但卻看到居民們一個個沈著臉,有一個人大聲說:「真受不了這些雨。」上車前,我再一瞥呆了無所事事一天的地方,不經意看到三個仍裹在紙箱中的洗衣機、一堆堆從室內堆到戶外的救濟品、以及一條開膛破肚躺在中庭的無毛全豬,也聽到會堂傳來教會的朋友在準備晚會的聲音,心想:「我們來之前,怎麼沒有人先問問居民需要什麼?怎麼一天下來,就沒有一個辦事的人擋在門口,告訴不斷湧進的人潮和物資,請轉去或轉送其它真正更有需要的地方?難道這些也要靠中央政府來做嗎?」問了這許多問題,其實我也沒有答案,只有阿Q一下:「或許這是一個文化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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