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有位教授公開評論台大學生的上課態度,引起了一陣教育界的小漣漪。學校、學生、與教授各有不同意見,可惜的是並未能真正引起教育界探索問題根結所在,更不曾因此致力於找到解決方案。
我曾仔細觀賞過上述教授的教學錄影帶,僅就那些影帶來看,平心靜氣說,個人認為該教授下了相當的準備功夫,不論溝通方式及內容,均令我激賞。但他對台大學生的指責,不免覺得他太只看單方面經驗。我猜測他是以自己的努力,去看學生的回報態度,遂有感而發。以我個人經驗來說,則認為他的指責未能切中要害。
在此,我也談談個人作學生的經驗,來加以回應。
我所念大學也算是社會公認頂好的公立大學之一。但一年級剛入學,即於一個月內對大學學術的希望宣告破滅:微積分老師不但上課遲到早退(常有三節課連在一起,只上二節),講解全無,照課本上的例題,一一抄到黑板,更不准發問,犯者死當,全班公認分數的等地,也不照考試結果給;普通物理課也是照本宣科,乏味至極;普通化學老師算是非常努力要上好課的,奈何他僅偏重量子化學,其他自行想辦法;國文教授一口湖南國語,他所講內容有八成聽不懂;英文課內容,宛如回到高中……
莫以為只有大一如此?大二、大三、到大四,一路走來,大多數的老師均皆如此。能感動人心的老師當然也有,一位從美國退休後回來任教的教授,上「書報討論」課。每位學生一學期要上台報告三次,每個專題都不同,全班因此需要一百二十餘個題目。教授規定先找材料寫報告,自古至今不可偏廢。經他審閱及格才得上台報告,不及格者取回報告重找資料重寫。上台報告時間嚴限十分鐘,報告內容必須轉成能在十分鐘說明的口頭敘述。令人驚訝的是,每個題目老教授都瞭如指掌,從而真正發揮引導學生功能。但這樣的教授,當時系上寥寥可數。
上研究所會好些嗎?錯了!!要學生照課本一段段在課堂上立正宣念的同樣存在,不同的是,大學念中文,研究所念英文。類似上述書報討論課也有,但多數教授只來上課,看看學生上台講演狀況,能給指導的甚少。學生因此常抱怨:我們在替老師補充新知!!
這也難怪自己當學生時,能溜課一定溜,不能溜課時(要點名),就在教室打盹補眠。心中十分不滿,但口不能言——尊師嘛!!
等我自己當了教師,發現照抄黑板,照本宣科(早期),照放書商提供CD影片(後期)等三照依然存在。此外,訓斥學生以防成績太難打(加大分或開根號乘以十),除了依學校要求點學生名外,更典型的是點名三次不到、死當,始終為教師法寶。
四、五十年來的台灣高等教育系統,「不適任」教師問題,從沒有被重視過。我們一代代學生,雖然身在學校,但多數人必須靠「自學」。對大學教師的教學能力從來沒有設計過評鑑方式或系統,也極少聽到教師自省。
個人授課時,從不敢用點名逼迫學生上課(早期不點,後期則應學校要求點名)。只因深知學生出席與否,是自己授課被學生接受的反應。這不表示所有學生都能自愛,但相信大多數大學生自有分辨能力。因此即便一個100至200名學生上的大班課,都要想辦法在不點名情況下,使學生到課率達到八至九成。
重要的是想辦法讓學生知道,他不來上課的損失很大。要做到如此,訣竅很多,但個人認為最主要的一點是,必須注意教學對象多數是從小學到高中在長期升學主義壓力下學習熱情及好奇心已被抹殺殆盡的學生。
針對此點,自可想出許多方法重新點燃學生的熱情。在我有限教學機會中,很高興常聽到學生認為上課受益良多,也常感受到學生追求知識的熱情。基本上,就我的經驗看來,至少國立大學學生,追求知識的熱情尚未完全滅盡,救得回來。
四年前,我有機會轉到技職學校授課,又是完全不同的景況。
雖然經鼓勵後,有學生能鼓起勇氣追求知識,但熱情難燃的比例已大幅上升。連願意上進的學生,常談的也是「告訴我做什麼就好,怎麼動作就好,不用告訴我那麼多理由,我不想,也沒興趣知道!!」
技職體系內相當大比例老師要求的是只要來上課、不缺課,就有基本分,至於學生上課的心在哪裡沒有關係。期末成績考評,仍然是老法寶──按某種程式加分,使被當人數低於某數值,就萬事OK了。
這些現象只說明了一件事實,台灣的高等教育,在知識供給方,基本上是沒有品管的。老師授課純粹各憑良心,也不考慮教學原理(至少對學習心裡就不重視)。筆者曾聽教師說:「已經到大學了,讀書還要人教嗎?」真是似是而非。難怪走到社會上,許多老闆們的反應是「他是教授嘛!!實務他不清楚。」教學,是教師們的基本實務吧!!這兩天,又有台大教師對學生開火了,我常想,學生的表現不就反應了老師教學的成果嗎?
當我走進台大,看到學生騎的腳踏車,完全看不出次序地堆在系館前面時,感受的是一個崩潰的系統:規劃的人沒有流量、動線的概念;使用者沒有法治、缺乏公德修養。身為國內最具代表性的大學,其成員應當是社會中最具理性思辨能力的一群,表現尚且如此,怎能期待一個具有突出文明的社會?
我們的社會,什麼時候才能認真的全面檢討我們的教學品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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