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2日、3日是全國高職生的統一入學測驗，一位監考委員因看見學生猜題、遲到等舉止，認為求學態度不佳，且像「堂姐」（cousin）這個單詞，10人有9人都寫成cousin sister，學業程度低而有感投書。文章後半則表示，技職教育不該是被放棄的教育。
當月21日成績公布，共9萬5千多的考生，英文科不及格人數達7萬之多，佔總考生約76%。這不只是單一年度的現象，去年英文科不及格人數佔了約70%，而前年則佔約71%。數據確實呈現出學業上的不足，但單以成績就足夠定論職校生嗎？
「術業有專攻」楊婷喻為技職成功模板
走進BMW台北依德展示暨服務中心，在統一穿著灰黑色工作服、都是男性的車身科樓層，有位綁著馬尾、笑容豪爽的女孩特別醒目。她是現任車身科員工的楊婷喻，為台北科技大學產學訓專班大三生，22歲的她是台灣首位在技職奧運拿下「汽車噴漆」項目金牌的國手。
成功背後是每天長達12小時的練習， 「我們會用比賽的方式增加樂趣，就是苦中作樂啦！」楊婷喻的指導師傅陳宇倫說。相較愛笑又愛說話的楊婷喻，師傅寡言且略顯嚴肅，但看似性格迥異的師徒兩人，受訪過程中不僅會彼此接話，且每講幾句還會鬥嘴，看得出兩人亦師亦友的深厚默契。
楊婷喻在2019年參加第45屆於俄羅斯舉辦的「國際技能競賽」（又稱「技職奧運」）中奪金。賽後與師傅陳宇倫的合影。 圖／楊婷喻提供
「雖然那時候我不知道要念什麼，但我有個很明確的目標，不要唸高中！」楊婷喻笑著說。國三的她與大多學生一樣，不確定自己的志向，但成績中上的她堅定不讀高中，她表示比起讀書，更喜歡由「實作」中學習。曾也想念熱門的餐飲、觀光，但後來因爸爸的意見加上勇於挑戰的性格，選擇就讀女性較少的汽車科。
同也高工畢業的楊婷喻爸爸分析：「汽車科是涵括了高工所有科系，像電子、電機、資訊，又有控制、冷凍之類。」還開玩笑說女兒個性好動，很適合汽車科。楊婷喻一路讀上大學，在進入依德公司實習時，勇敢替自己的人生做了決定，將原先擅長的專業汽車修護，轉念選擇挑戰「汽車噴漆」領域，因而開啟後來的冠軍之路。
世俗眼光造就選擇取向，無法「學以致用」成難題
當問起從事技職路上的困難，兩人皆對社會的刻板印象有感。「女孩子怎麼會去讀那個啦！」楊婷喻解開髮圈一頭烏黑長髮散於背上，用誇張的口氣模仿著，詼諧口吻說的卻是長期無奈。她表示，台灣的社會風氣就是唸書，多數人會覺得當老師、醫師才能賺錢，但其實汽車噴漆也是很賺錢的行業。
文憑就像底薪，人們追求高學歷，但對所學興致缺缺。楊婷喻提到，人們認為修車、技職沒前途，但卻忘了這是一門專業和技術。「你們以後不是要進修車廠修車，而是要當他們的主管。」她以自身經驗說道。連老師都認為修車是浪費人才，那學生怎麼可能會真心學習這項技術呢？且不從基層做起，又怎能升上主管？
楊婷喻表示讀汽車科容易受旁人的不解，常被冠上「黑手」、「做工的」等稱呼。 圖／BMW台北依德提供
「很多唸書唸出來，做的都不是學的專業。」陳宇倫以近30年的職場經驗，談現今職校的另一問題。16歲就踏入職場，看過太多同事做的與讀的專業不同。他坦言現在職校生無法「學以致用」是大問題，隨便唸個沒興趣的科系，出來做完全不一樣的工作，很難在工作中找到興趣，更不用提對專業和自己的認同感。
當前的教育問題有部分來自制度。「台中高工科系有電機、電子、資訊、控制、土木⋯⋯」楊婷喻問我，這13個系了解幾個？她指出，學生不了解職校各科系和產業是一大問題。她以出國比賽時的經驗為例，國外學生有很多時間，能體驗各科系和未來的發展，往後就能清楚依自己所好做選擇。但台灣多數是以成績選校，出社會後就算繼續從事同樣產業，也不必然喜歡。
職校生學業程度受質疑──取決於用何種角度審視
「我的觀察，文章（投書）所說的現象並非技職獨有，只是技職比普通明顯！」現任羅東高工校長廖俊仁針對投書發表的看法。他在技職和普通學校皆擔任過教育工作者，清楚看見對生活、學業和職場毫無熱忱的無動力世代。他表示進入技職的學生，諸多只是在前一階段就做出選擇，普遍是學習意願低或家庭功能低的孩子。
廖俊仁說原因並不難理解，「先普通，後技職」的選擇取向，仍是台灣社會普遍存在看法。以教育部資料統計，全國高中職學生人數，儘管同樣面臨少子化衝擊，但自97年累計10年來發現，高職人數從39萬跌至30萬，而高中從35萬減至32萬，減幅僅為高職的1/3倍。且高職所佔比更從52.07%降至48.2%，翻轉長期以來，以大量技職體系做為產業技術人力的重要基礎。
當孩子出現偏頗行為，只因在學校顯現，而變成學校的問題。 圖／陳卓希攝
技職生應用學業作為測量標準嗎？楊婷喻覺得因資源和人力尚無法平衡，所以目前可能沒有比考試更合適的方法。她從國中起就因筆試錯失數次比賽機會，但最終依然憑藉實力拿下金牌；「英文能力也很重要！」楊婷喻和陳宇倫一致認為。她讓大眾看見，技職生除了實作，外語能力也有一定的水平。
楊婷喻優異的外語能力也是奪牌關鍵，比賽時能減少翻譯人員在專業術語上的失誤。她不僅打破職校生學業程度不好的印象，在噴漆領域的成功，更足以作為扭轉社會對技職的刻板印象。呼應廖俊仁所說：「挑戰學校的從來不是學生，而是社會的現實。」當職校生在某領域闖出成績，有辦法比高中生考上台大更能讓大眾記住嗎？
主流無法被定義，每個行業都該被尊重
「高中高職都沒有不好，只要你知道未來想要做什麼。」楊婷喻認為，雖職校生的學業比不上高中生，但要相信自己所學，並加強對所學有用的知識。陳宇倫也強調「術業有專攻」，重點是心態與努力，像楊婷喻遇到問題必會竭力找出解答。他也提到先樂於工作，才會找到成就，各行業都應對自身領域保有熱忱，且不該區分高低。
「想一想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楊婷喻在教導學弟妹時，常把這句話掛嘴邊。她覺得這就像在比賽，得知道每個項目和動作是為了得到什麼結果而做，各行各業亦或每個人，都該清楚自己每一步行動的意義。如她用認真的口吻所說：「你要知道你做這件事情是為了什麼。」從她口中聽來格外具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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