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討海人
漁民一
「這是什麼網?」
「漁網。」男人看我是女流之輩,或許認為說也是白說,我應該不懂。「捕魚幾年了?」旗津漁民通常不善言辭,看我誠意十足,終於打開話匣子:「四十幾年。國小畢業就開始了。」
早期高雄港內苓雅寮、中洲、旗津三個牡蠣養殖區盛產牡蠣,年產價值約有五百四十萬元。後來因工業廢水污染,養殖業也隨之式微。除了養殖業,旗津最多的就是近海漁業漁民了。這些年來,因水資源減少、外勞取代、汽油漲價,居民紛紛轉業,整個旗津找得到漁民聚集的地方,當屬幾個漁港附近了。晨昏常見漁民在廣場上整理漁網,或搭寮、或露天,露天的必備一頂大草帽,否則以旗津的烈日,幾個鐘頭下來,人哪受得了?
「每次出海能賺多少?」「好的時候,扣掉油錢,船老闆拿一半,八個人每個人可以分到一萬多;有時沒收穫,連油錢都不夠。漁網會破、漁船會耗損、人會受傷,這都要錢,再加上油一直漲,划不來,就寧願不出海。」男人皺起眉,低下頭終止談話。
漁民二
與女人約好,隔天在中洲沙灘上採訪,未料她竟穿上裙裝,並做了打扮,「慎重的」讓我不知所措。
「女人不是不能上船嗎?」我這麼聽說。「自小生在漁港,不上船也不行。」我知道她和老公是夫妻檔。
「小孩還捕魚嗎?」「沒了啦!那麼歹命。做公務員了。」討海人討海,還不是為了下一代。看著她熟練的手在網中穿進穿出,想像這個女人在海上的神勇,以及踩冰塊、搬魚貨的俐落。「老了啦!身體不堪了!」她說。
漁民三
五月五日,黃槿樹下。「今天怎想到這裡整理漁網?」男人三十幾歲,赤裸上身,是我見過最年輕的旗津漁民。「家裡面熱,這裡涼快。」沒錯!黃槿樹下有的是風。
「漁網很多種,這是流刺網。還有地曳網、底拖網、定置網……」畢竟年輕,講起話來鏗鏹有力,腦袋也清楚。「這是流刺網,又叫放囹仔啦!」妻子小小的,窩在壯碩的老公身邊,像隻小鳥。
「為何捕魚?」這問題問的笨。「為何不捕魚?」他答的很妙。「捕魚不錯,工作輕鬆,收入不少。」這答案與我的認知有出入。原來男人本是高雄鼓山人,父親在鼓山一帶捕魚,遷到旗津後,繼續捕魚為業。據我所知,旗津年輕一代轉業勞工的多,他卻是堅持繼續在海上討生活。「我喜歡海,刺激,有意思,捕魚是一種挑戰,很有成就感。」我想到「老人與海」,想像他在海上與魚搏鬥的畫面,在他身上似乎看得到生活的勇氣。「我想要存錢買一艘大一點的船,現在的船只有兩噸。將來只要我兒子想捕魚,我當然鼓勵。」很另類的年輕人,不同老一輩的認命,在他身上我看到積極進取。
漁民四
「五十六歲,三年前頭撞傷就不上船了。」喝一口水回答我有關漁網的問題:「地曳網就是牽罟的網,前些時候還看到有人租給遊客用。這種網比較適合海底平,沒有礁石,水比較緩和的地方,旗津海邊水流比較亂,現在很少見;底拖網最猛,網底裝滾輪或鐵鏈,藉電流或鐵鍊鎖發出聲音,把藏起來的什麼瓦糕全部趕出來,來個大小通吃;定置網顧名思義就是固定放置,願者上門啦!」
「不錯,腦袋很清楚。」我調侃他,他仰起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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