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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濃行-美濃客家山歌採集札記

2011/03/10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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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濃行-美濃客家山歌採集札記

美濃行 _美濃山歌採集札記     
http://www.ymps.ttct.edu.tw/客家山歌/newpage3.htm

    第一次聽說美濃這個地方是在師專畢業被分發到林口任教時,當時和我一起分發到林口的同伴中就有一位是來自美濃的客家人,從言談之中我感覺到客家人有一種和福佬人很不一樣的特質,但是這只是一種很強烈的感覺,真要說出是那裡不同卻又說不上,那時起我便有一種想一探究竟的衝動。一直到七十六年的暑假,我單騎環島旅行時才圓了這個夢。
    進一步和美濃結緣是因為八十年參加師大所舉辦的鄉土教材編輯研習,在研習中我認識了劉清香和劉美香兩姐妹,她們是道地的美濃人,而我們所熟知的美濃調和正月牌便是劉清香演唱,而由胡泉雄老師記譜的。我在苗莊學習客家話的過程中一直有將客家節目錄影的習慣,因此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看到古堂財先生和李喜娣小姐對唱的半山遙郎,我的視線馬上就被他們那種鄉土味十足,卻又不失音樂表現的歡樂氣氛所感染,尤其看到他們的舞姿,一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舞步,經過身著籃衫、手拿紙傘的他們來演出,真是優雅又不失純真,愉悅又不流於粗俗,真是恰如其份,無太過與不及。這時在我心中就有了一個決定: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美濃會一會這些朋友!
    一直到這個暑假,為了要編輯這本客家民謠,於是重新的將這些歌譜做一番整理時才發現:劉清香演唱而由胡泉雄先生記譜的正月牌和我所聽到由李喜娣小姐所演唱的不同!就因為要一探究竟,所以就束裝再度踏上這塊還堅持走老祖宗路線的
最後淨土一美濃出發。
    當我匆匆忙忙的到達岡山,在素食館解決了晚餐後,卻陰錯陽差的錯過最後一班開往旗山的班車。看到滿街竄動,急著要回部隊報到的阿兵哥和滿口檳榔大聲吆喝招攬乘客的計程車司機,將偌大的火車站塞得滿滿的,一種無形的壓力隨之襲上心頭;那時直覺告訴我: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因此不惜花費七百元的車資,僱車直達美濃。
    事實上當我確定當晚已無班車前往美濃時,也曾有夜宿岡山旅社的念頭,但是另一方面我也知道:在部隊的附近、在這些年輕力壯的阿兵哥週圍;旅社和聲色場所幾無二致,投宿在這些旅館中不只無法獲得真正的休息,甚至還有被傳染到疾病的危險。因此我不惜破費而包車直驅美濃歇腳—因為我知道在客家人─尤其是典型客家人住的地方,是不容許這些腐壞人心的行業存在的─最少也不會讓這些特種行業如此的囂張!
    計程車送我到美濃唯一的旅社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這在其他的都市是華燈初上、生意正要上門的時候。但是對美濃來說,卻巳準備早早進入夢鄉,商家已經收拾乾淨準備打烊休息,而美濃的街頭除了還有一擔檳榔攤在那裡孤軍奮戰,等著那極有限的顧客上門外,大街上空蕩蕩了無人跡。如果不是在客莊住過,對這樣的景象一定會感到訝異與不解。是的!過去農業社會中那種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習慣已經被工商業朝九晚五的現在人所否定。在過去,如果有人到了半夜還不睡覺,可能會被視為異喘,但是今天如果有人早早就入睡,也可能一樣的被視為怪胎:人類總是隨著社會的洪流浮沉,隨著世俗的腳步起落,流行就是真理,習慣便是標準;不知其所以來,也不知其何所去?社會的習慣成為一種牢不可破而永遠無法突破的鴻溝;因此一般人便與真理和永恆的生命永遠的分離!
    登記好住宿,趕快將身體洗刷乾淨後便打電話給古堂財先生,約定好隔天早上將去拜訪的時間後便準備睡覺。可是奇怪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因此整晚差不多都在打坐中度過。早上五點多天剛亮時我就步行前往東門,想去看看在那裡運動的客家鄉親;因為根據前幾次的經驗,我已經不敢奢望可以聽到鄉親們在此唱山歌了;以前,這裡總是聚集了一些山歌的好手或吟或唱、或舞或蹈,但如今隨著時代的變遷,山歌沒落了;不再有人唱山歌,而原本快樂自在的阿公阿婆們,如今只能待在家裡無所適從的發呆;其實撇開教育文化的功能不說,山歌最少可以排解許多人無聊的時間,可以減少許多因為無事可做而衍生出來的問題。但是在這個功利掛帥的社會裡,只要是無法立竿見影的活動,便統統被犧牲掉了,客家山歌就是在這樣的處境下苟延殘喘,因此怎能不叫人憂心忡忡呢?
    雖然不敢抱著有任何收穫的念頭來到東門,可是卻意外的捕捉到一個難得的鏡頭─一位身著藍衫的阿婆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這是前幾次到美濃所未曾見到的;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不是在表演下,有人穿著真正屬於客家人的傳統服飾。這阿婆可能已有九十歲了,雖然手拿枴杖,可是硬朗挺直的身軀卻也處處顯露出客家婦女堅貞不屈的氣質。她靜靜的坐在東門城門下的移風易俗碑旁;眼光已不再犀利,屬於她的那個年代已經不再,在她若有所思的呆滯目光中,似乎在訴說著人事的滄桑;當時的我真有一股想要了解她正在想什麼的衝動。或許人老了都會和她一樣,一樣的沉緬於過去的種種、一樣的每天從家裡走到東門,再從東門走回家裡,直到有一天,站不起來了,翻不了身了,甚至有一天喘不過氣來了;然後我們會安慰自己一聲:這就是人生。
    從東門回到旅社整理好行囊,順便買了些水果做『等路』就向古老伯家出發;一看到古先生時我幾乎認不出他來,因為電視中的他是經過化妝的,看起來較老,但是事實上他只是六十開外的人。他很客氣的說他還邀了幾個山歌的同伴,這是我所不敢奢望的,因為我原本只是要求證一般的山歌書中曲譜的正確性而已,沒想到古先生這麼熱心邀集了李喜娣﹑莊水妹﹑陳桂招等人,一口氣演唱了美濃四大調和其他的小調。李喜娣小姐的唱腔有獨特的風味,具有專業的水準。而莊水妹小姐的聲音則富有濃厚的鄉土氣息。雖然他們都是六十歲以上的人,但是嗓音依然嘹亮,在演唱的曲子中,我最喜歡搖籃歌;這真是一首極其動人的作品;中國人用唱的搖籃歌本來就不多,而美濃的搖籃歌又是這麼動人,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好好的推廣?尤其當我回到苗栗和住在桃園的劉清香連絡後才知道連她都不會唱,據她說她只聽老人家唱過而已,這真是一個可悲的現象!如果連她都不會唱,那就表示整個的客家美濃山歌已經到了即將失傳的緊要關頭。
    我原以為到了美濃就可以找到一些美濃山歌曲譜的資料,沒想到人文薈粹博士人數是全高雄之冠的美濃,卻沒有一個子弟肯為自己的文化做一番的整理。據古先生表示:這些讀書人看不起我們這些山歌,所以一直到今天,雖然每年都有許多的大學生在許常惠教授的帶領下來到美濃,甚至也有遠從國外來做研究的。可是我們自己的子弟卻不重視!聽到這些話怎不讓我們憂心與心酸?
    客家人原本是最敬祖的族群之一,但是曾幾何時,『寧賣祖宗田,不忘祖宗言,寧賣祖宗坑,不忘祖宗聲』的家訓卻已隨著時代的改變而被拋到九宵雲外。不錯!社會是在改變,客家人也不可能保持兩三百年前老祖宗的樣子,當然改變並不一定不好,可是最少也要保存這個軌跡,讓後代的子孫能夠了解老祖宗的一切,否則我們又會重蹈清未民初那種全面西化所帶來的後遺症而不知。客家人是最重視淵源的族群,家家戶戶都有記錄完整的家譜,為什麼我們就不能為我們這些數量原就不多的山歌也做一個族譜呢?
    在接觸客家山歌以後,我就時常在想:有相當數量的研究論文,都是以客家山歌做為研究的素材,照說這麼多研究的人應該對推展山歌有相當的助益才對,但是事實上卻又如何?一本本花費許多人力物力才好不容易整理出來的論文,在撰稿者獲得學位後,便永遠的存入圖書館中,再也不見天日。我無意於批評學院裡的眾多學者,我只是很肯切的希望從事於民俗採集的學者,能利用擔任教職的空餘時間,走出學院,真正的投入民俗藝術的傳承工作,一方面回饋於當時協助我們的鄉親,另一方面從實際的教學中擷取更多的實務經驗,才不會使自己的著作淪為空談而不切實際。
    我之所以會編寫這本書也就是基於這個理念因為我知道這樣才能真正利益更多的人。這是一本可以方便使用的書,內容沒有令人難解的理論,是適合一般中下階級者學唱山歌的教本,但是另一方面,在書中也蒐集了一些幾近失傳的山歌,有心研究者只要分析其內容,相信也會有相當助益的!
    當天採譜錄影完畢,熱情的古太太已經準備了一桌澎湃的午餐,這真應了客家人雖勤儉卻好客這個說法;滿桌的『豐雞豐肉』代表了他們誠摯的待客之情,尤其當他們知道滿桌的山珍海味竟是我這個素食客的拒絕往來戶時,臉上失望的表情還真讓我這個素食客抱歉連連。但好客的古太太馬上靈機一動,表示她有沙拉油還有香菇,馬上就做了一道道地的美濃粄條和香菇湯。看到她們這麼的誠意,我也破例接受了他們的款待(平常煮過葷食的鍋子所煮的東西我是不吃的〉!吃過了中餐,我借機會到外面買了幾個禮盒,請古先生轉贈給今天到場演唱的鄉親。這一點點的東西和他們的熱情款待比起來,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
    告別了古先生和古太太,還麻煩劉美香小姐開車送我到旗山搭車,滿載的不只是豐的山歌資料而已,而是更多的濃情與愛心。美濃─真是一個人濃情更濃的客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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