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工業發展下的犧牲 《南風》與台西村的故事

文／謝雯凱 (台達電子文教基金會氣候與能源計畫專員)

    彰化縣大城鄉的台西村，位於濁水溪口北岸，南向就是六輕工業區諾大的園區。當南風吹起，這裡壟罩在帶有酸臭味，卻讓人摸不到、看不清的空氣中。此刻台灣民眾普遍意識到空氣汙染危機，擔憂 PM 2.5 對親人健康的傷害，空汙問題甚至數次躍上報紙頭版。然而，類似台西村這樣的偏遠聚落，數十年來都處在惡劣的空汙狀態中，卻始終不被社會重視，在媒體報導中隱形。

    昨天 (1月6日) 台北市圖的「南風攝影展」環境教育論壇，邀請到攝影者之一鐘聖雄，與台灣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詹長權，來從台西的例子來看工業發展與環境正義。

  「南風」是鐘聖雄在公視新聞議題中心 PNN 擔任記者時，以台西村為背景進行的一項攝影計畫。他原本正在採訪國光石化案，在大城濕地拍攝「耕海」專輯。國光石化選在大城、芳苑交界的海岸填海造陸，可能會消滅這裡仰賴潮間帶生存的農漁民生計與文化，也有高耗水、高耗電、海岸變動與白海豚保育的爭議，引起強大的民意反彈；2011年地球日前夕，馬英九總統正式宣布國光石化將不會落腳到彰化，後來前往馬來西亞設廠的計畫也喊停。

    在國光石化的討論階段，開發單位總宣稱民意普遍支持，希望能帶動彰化的發展。PNN 記者遂來到彰化隨機採訪，發現約有七成民眾不希望國光石化前來，但基層政治人物多半支持開發。

    有人建議鐘聖雄，如果要聽真正的意見，就要往海邊去找人，那裏有個「癌症村」。在科技發達、社會進步的台灣，很難想像我們會擁有一個癌症村，但這卻是現在進行式，正存在現代的事實。村人告訴記者：「我們現在南邊已經有一個台塑六輕，每年吹南風時，這裡都臭得要死，把致癌物都吹到我們村子裡來。如果以後北邊真的又要再蓋一個國光石化，那我們就是吹南風也死，吹北風也死，這個村子很快就要滅村了。」

    鐘聖雄深切查覺到，台西村不僅是台西村的事情，而是台灣經濟發展上被犧牲的眾多偏鄉縮影。於是他默默下了決定，一定要把台西村的故事寫下來。2013年年7月，鐘聖雄與台西村攝影師許震唐，合作出版了《南風》攝影集，同一年底， PNN 的「南風」攝影專題也獲得卓越新聞獎，接著也陸續前往台中科博館、雲林縣政府、台北市圖舉辦攝影展，讓更多民眾看到這處原本沉默的台西村。

    「工業污染是很立體的。」鐘聖雄這樣形容。一般我們以為工業汙染案例中，只有廠區周遭受到影響，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六輕營運所需的大量用水，並不像某些外國公司投資海水淡化，而是向政府要求水源，於是中水局興建了集集攔河堰，大多數蓄水都供給六輕，導致濁水溪下游水量漸少。彰化、雲林的農業用水供給的日數變少了，於是農民開始抽取地下水，導致地層下陷，進而威脅到高鐵雲林段鐵道的風險問題。而水量變少，河川的輸沙能力減弱後，砂石堆置到南岸，造成相當嚴重的砂塵問題。最近的研究也發現到，靠山的南投有大量的空氣汙染物隨著氣流沉降，儘管這裡車輛不比都會區，更遠離西部的工業區。

    而詹長權的研究團隊在台西村及隔鄰的頂庄村進行的「居民環境影響追蹤研究」，初期報告發現，兩地村民血液和尿液的重金屬含量數值還遠高於寮麥鄉民。但過去或現在，大家提到六輕的環境衝擊時，還是只會直覺想到周遭的麥寮鄉與台西鄉，而遺忘了濁水溪對岸的彰化縣西南角，也蒙受嚴重的環境健康風險。

    而回到《南風》的攝影作品本身來談，這是一本相當有力量的作品。書中主要的部份是台西村民的日常，許震唐在這二十年來對故鄉村民的紀錄，搭配文字簡介這位村民的生活。其後是鐘聖雄所拍攝的肖像篇，請村民捧著過世親人的遺照，談親人與自己的病況，日子的艱辛，以及面對南風的無奈。

    鐘聖雄故意在攝影展中擺了一張空屋的照片，兩根木桿橫在入口圍牆上，內埕野草恣生。這對許老夫婦相繼離世後，讓台西鄉多了一間無人聞問的空屋。一間空屋或許不會讓人察覺不對，但愈來愈多的空屋卻是逐漸衰敗的重要意象。青壯年為了生計與孩子，多半也選擇離家遷居，儼然是環境汙染侵略進逼而逃離的難民。

    很遺憾的是，《南風》的出版，又或是詹長權的「居民環境影響追蹤研究」報告出爐，都沒有讓政府機關的腳步更為積極。在2015年六輕談論擴廠案時，台西村的聲音依舊被忽略。僅靠村民的環境自覺也很難改善現有的困境，除非全台灣的人都能站出來，一起捍衛台西村民的權益。如果你也因為紫爆的細懸浮微粒濃度感到不安，那也該來找這本《南風》來看看，仔細了解台西村。

【延伸閱讀】
「南風」公視議題中心新聞攝影專題 
無味（謂）的日常，人的證言──《南風》攝影展：台西村的故事   紀慧玲
南風吹來六輕污染？彰化2村健檢滿江紅 「救救我們」自由時報
南風裡傳來的喪鐘聲  王健壯
聽！南風中有人民與土地的哀吟 鍾宜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