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路到玄奘

再一次，拿出登山背包塞了睡袋、兩本書、簡單衣物和盥洗用具，午夜時分騎上單車，離開了醫院宿舍。這一回不是清晨的暖陽照著背，而是雨後午夜，星月益加清明，前方新月笑臉迎人，仰望那一彎新月，銀勾模樣是嫦娥剪下的一枚指甲，而一旁的點點星光是剪迸出的星火。經過鳥松濕地時，還能聽見貢德氏赤蛙此起彼落的狗吠聲。澄清路兩旁正盛開的大花紫薇和印度紫檀一路相送，黑夜裡依然能想像那滿樹沖天的紫和絢爛短暫的黃。

停妥單車，還沒來得及開口問票價，便順著賣票阿姨的直覺誤判，昧著良心買了學生票。（除了窮學生，誰會半夜背著大背包騎著單車來搭車呢？）因為行前為了慶祝醫院評鑑結束與同事聚餐，而小酌行樂，於是上客運車後，便疲累睡去，直抵新竹後才被車掌小姐喚醒，還帶點宿醉的頭疼。

清晨四點半，坐在客運站等候室等待天明後才會發車的市區公車。看著電視上報導近日豪雨成災的一連串新聞，突然覺得自己彷彿活在另一個世界。一個家裡沒有電視，不見人間苦難的世界。豪雨成災，土石狂流，看見了人在受難，卻聽不見大地的痛泣。土石是山的骨肉，眾林如皮表，大雨似刀，割劃出滔滔黃血。一下子便厭倦了傳媒的濫情，取出隨身書投身另一個世界，聆聽詩人隱地娓娓述說「自從有了書以後」的文學兩三事。

時間在閱讀的專注中瞬間即逝。天色漸明，一隻早起的赤腹松鼠在電線桿間的黑線上來回，仗勢著長尾展現絕佳的平衡特技。站在客運站外，欣賞著風城的綿綿細雨，宿醉的輕微頭疼也逐漸淡去，天明心亦明。五點半走到附近的公車站牌處，搭上第一班經過的1路公車，來到火車站旁的公車總站。問了站務人員後得知，還得等候一個半小時，才能轉搭23路公車前往玄奘大學。翻開書繼續等候，其間只好奇瞄了一眼隔壁女孩的手中書，未見書名，但光從厚度和書脊上的藍色標記，即可猜測出是「達文西密碼」，一本紅透半邊天的暢銷書，果不其然。

在前往玄奘大學的23路公車上，回想起自己昨夜的大背包與單車，好似騎白馬背書簍的玄奘大師，一如此行北上目的，參加應用倫理中心所舉辦的第一屆應用倫理學術研討會，以一位關切環境教育的社會人身份向宗教界、哲學界取經，聽聽他們是如何探討「環境倫理」的議題。因為越是深入瞭解環境問題，越該能體悟解決之道並非是生態學、社會學、哲學、宗教等單一學界所能獨力完成的，而應該藉由跨學界的合作才能集思廣益，尋出一條環境生路。

年初，才剛為了動物權而決定素食不久，且相繼讀了約十多本與素食主義相關的書籍，卻還覺得彷彿缺少了些甚麼時，正好收到關懷生命協會的電子信，訊息中僅透露即將開辦一場研討會，並結合了一本新書的發表會，書名是「深層素食主義」。其他議程則尚未決定，雖此，依舊決定報名參加。

四月底公布了全部議程，內容讓人期待，有實驗動物倫理爭議、圈養野生動物的倫理爭議、丹大林場開放狩獵之事件始末與倫理爭議、消費倫理、佛教經濟學與土地倫理、永續發展的倫理原則等等，並加入另一本新書發表，「愛與信仰」，這是台大楊惠南教授所作，探討台灣同志佛教平權運動與深層生態學的作品，充滿了爭議性的深度話題，卻隱涵了許多值得討論的哲學性問題。

從最初的單純喜愛大自然，然後覺察環境的嚴重破壞，而力行環保生活的這一段歷程裡，隨著經常性思辯反省的過程，生命本質也徹底變化了，從虛華不實到簡樸思想。如今，為了更進一步履行環保行動，並聽從自我內在道德良知的聲音，而省思到必須採取素食，生命本質又經歷了另一個層次的轉變。如此巧妙時空下的因緣巧合，適時遇上了這一場從哲學角度討論素食主義與環境倫理的研討會，實在是天作之合。

                                           狐蝠 2005/5/16

(本文刊載於荒野快報16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