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國光石化時期
於此次探訪之前,已許久未見如此保存良好且觀光遊客少稀、維持相當程度的觀看品質的景點,漫步地走在古意盎然的庭院,褪色灰白的樑柱展示那歷史存留的驕傲,腦海裡登時想起的是那些無聲無息被摧毀殆盡的老建築們,它們像是在暗夜裡被刺客一聲不響地暗算,於這片土地上黯然退場,遺落深埋在歷史記憶的滾滾洪流底層。
車行的軌跡持續地沿著台61線西濱快速道路往南走,中途彰化環盟的施月英老師加入了行列,在車上為我們簡介沿途經過的「彰化溪海岸風情」,一路上大夥說說笑笑,施月英老師親切開朗的談吐讓全車充滿歡快的氣氛,然而當車子行經濁水溪河岸、眾人目睹台灣母親之河濁水溪現今的慘況後,笑聲便自此遠去,氣氛頓時變得凝重嚴肅。
早已耳聞濁水溪因興建集集攔河堰供給台塑六輕每日36萬噸用水,進而造成河道乾枯、週遭揚塵問題日益嚴重,但從沒想過是如此令人怵目驚心的場景,灰矇的塵土不間斷地飛揚而起,原先寬達一兩公里的河道如今只剩下不到20公尺寬的「涓涓細流」,眼前景象迴盪著如古戰場般的肅殺氣息:塵土飛揚、寸草不生、宛若死城。
那幅景象過於震撼,以致當時幾乎盤據佔領所有思緒遊走的空間,整個人就只是一語不發地望著窗外發呆,而當我回過神時才發現,我們已然從被害者的居所轉換時空來到加害者的根據地:2600公頃的海埔新生地,填海造陸為台灣增加了0.07%的國土面積,每年創造上兆營收、近來週期性爆炸起火的王氏堡壘「台塑六輕麥寮工業區」。
行走在這由兩黨政府合力?養的石化巨獸背脊,就如同坐落於高雄半屏山腳下的中油五輕廠區和宛如隔絕於新竹市區之外獨立生長的新竹科學園區一般,綠色植栽完美柔化了那尖銳生硬的形象,醜陋貪婪的嘴臉被隱匿在表土以下,如果不掀開厚重的經濟假面,是很難對其產生厭惡之情的。
來自麥寮拱範宮的當地導遊以熟練的口吻介紹著台塑六輕,流利的閩南語順口溜讓人產生某種程度的親切感,一開始他大肆宣揚台塑六輕對當地發展的改善與重要性,身旁不諳閩南語的伙伴央求我替他「翻譯」,但我只戲謔式地以「你還是不要知道他說什麼比較好,免得讓自己氣急敗壞」的理由回絕,導遊嘴裡說的是完全與我們的價值觀念背道而馳的理念,而這在當下顯得極為理所當然。
小白宮、仿歐式的庭園造景、王永慶母親王詹樣女士的雕像、「勤勞樸實」四個大字,在這兒我看到一個富可敵國的私人企業展示他們傲人的實力,那景象彷彿彰顯「金錢萬能」的千古名言,然而任何瞭解我的人都能夠清楚知道,我絕不可能對這番景象吐露讚嘆佩服之情。破壞了原本與這大自然和平共存的環境樣貌,卻又意圖打造另一片綠色花園的模樣,這簡直與台北花博的概念如出一轍,充其量是讓人對這「不合時宜」的怪誕景象感到不勝欷噓。
「我們麥寮人說實在是有夠艱苦,以前很散(窮),少年人都出外。六輕要來,我們迎獅陣頭去甲請,咱就沒一個縣長像宜蘭呢,ㄚ金罵呴全國的笑阮麥寮…」
「這醫院蓋在這也很好笑,好好的人來這邊都會生病了,你還把生病的人送來這裡做什麼?」
離開台塑麥寮工業區的路途上,導遊阿伯像是換上了不一樣的靈魂,開始碎念數落起六輕的不是,車上的大夥被那些妙語如珠的諷刺話語逗得哄堂大笑,我在導遊阿伯身上看到台灣人最可愛的一面,用各式俚語堆積起的酸言酸語,一點也不輸總愛拐著彎罵人的英國佬,私以為這是台灣這片土地上最珍貴、最令我引以為傲的智慧產物。然而,那聰慧機巧的背後,裸露著這片土地上活存的人們所共同記憶的哀愁與無奈。
在暮色緊逼而來前的黃昏時分,施月英老師帶領我們來到大城西港一帶的鷺鷥林,近距離感受領略「倦鳥歸巢」的具體展示,途中我們遇上一位年邁的西瓜瓜農,他騎著載滿整車西瓜的三輪車,一時興起大夥便親體力行,讓「直接跟農夫買」不再只是淪為口號。一轉眼間,各路壯丁皆雙手環抱大西瓜,遊覽車的行李櫃瞬時成為西瓜集散地,讓人誤以為灣寶西瓜節是不是提前舉辦...
當晚我們依舊如上回一般,入住芳苑普天宮。晚餐就近在廟前的一家小吃飲食店解決,當大夥酒足飯飽之際,我恣意閒晃地走到店外,一邊與老闆聊天一邊啃食著清涼透心的西瓜。話語之間聊到對於國光石化興建與否的意願,老闆明確表達他是贊成的:
「彎這咧所在金價揪蕭條阿~明明是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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