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的夜晚,台大校園裡的一偊,一邊是學生社團搭起的華麗舞台,舉辦現在最流行的歌唱大賽;一邊則是在都會區求學的原住民大學生,正在低頭吟唱,學習台東卑南族南王部落的年祭祭歌。同樣是20歲上下應該恣意揮灑青春的年紀,課後的時間安排卻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月餘的訓練終於到了驗收期,五月倒數的最後一個星期六,台大原聲帶社的原住民學生,為大一升大二的學弟妹,舉辦別開生面的成年禮,祝賀他們長大成年,未來將擔負社團重擔;至於大二升上大三的學生,則是舉辦進階禮,宣告正式進入到社團學長姐的行列當中。這項被原聲帶學生稱為年祭的社團傳統,今年第13年舉辦,一年舉辦一次,時間大約都在五月下旬期中考和期末考的空檔期,其中最大的特色,就是每一年都會選定台灣原住民其中一族的一項重要祭典,移植到校園裡重現。
「艾貝,你是去年的幹部,在完全沒有經驗的情況下,去年辦出第一次漂亮的年祭,今年第二次年祭,你重頭到尾都有參與,我們認可你的進階」。今年大四的Lamulo對著學妹這樣說。透過複製部落的成年禮和進階禮,加以創新賦予新的意義,台大原聲帶社的學生,在舉辦祭典的過程中,努力尋找著對自我族群身分的認同感,也是這群原住民學生認可彼此的一項重要通過儀式。
抽換了部落的時空和歷史背景,選擇性的揀取部落祭典的形式和內涵,加以轉換成為學生社團認同的來源,濃縮過後的部落祭典在都會區的校園裡再現,傳統和創新交雜,祭儀的神聖性和嚴肅面,還能堅持多少?究竟是祭典還是展演?主辦今年年祭的學生即坦言,這個問題從13年前第一次舉辦台大年祭時,就曾有過很激烈的辯論,直到今年年祭的前一天,還是有學生提出來討論。
曾經參與過台大年祭的畢業學生,回過頭來再思考祭典在校園裡舉辦而延伸出的諸多問題,站在鼓勵的立場,雖然支持學弟妹追尋族群身分和文化認同的努力,但是,也不禁要問,這樣部分傳統、部分創新的祭典是否合宜?抽離了部落環境,認同的對象究竟是祭典背後代表的民族文化還是台大原聲帶社?
長期研究民族音樂、文化,特別是祭典儀式內涵,並且和台大原住民學生向來互動良好的Panay Mulu,直言學生不應該把社團認同和祭典混淆,追求文化認同的方式很多,倘若跳過文化涵養的過程,忽略祭典祭儀內韻的文化厚度,一旦急於操作嚴肅的祭典,挑戰禁忌,容易失去了最重要的信仰價值,流於速食主義。
1999年的台大年祭,學生們留下了「尋找鹽巴」這部紀錄片,紀錄下當年台大年祭的情況,因為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族群文化濃度不太夠,因此,以鹽巴隱喻,努力尋找鹽巴。時隔多年,已經舉辦13屆的台大年祭,從阿美族的祭典跳到卑南族的祭典,原住民學生還是因為不夠鹹而踏上尋找鹽巴的那條道路,亦或是根本還沒出發,尚在詢問,什麼是鹽巴?
認同的層次多面向,可以是對自己的族群也可以是對泛原住民的認同,在都會區成長的原住民學生,急欲尋找文化的養分,和過去原住民努力擺脫認同的污名,面臨的困境已經大不相同,台大原聲帶社的原住民學生,透過校園祭典努力尋找認同,不過,在感動過後,這樣的認同感能不能經得起考驗,還是留下更多問號,或許真正的考驗,從年祭這一刻,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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