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自己剪頭髮

當孩子自己剪了一頭亂髮出現在你面前時，你是生氣？還是好笑？這是多數父母都曾面對的經驗。
    小孩為什麼喜歡剪自己的頭髮？是想學大人？出於好奇？想主宰自己？或是頭髮太長太熱了？還是發洩情緒？我們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仔細去思量嗎？或是一笑置之？還是痛罵一頓？我想大部分的父母都會說：『好難看哦！下次不可以再自己剪頭髮了！』，然後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是的，成長中的孩子難免會出現讓人無法理解的舉止，
    在當時做父母的態度會是如何呢？
    單純就事件去收拾孩子的的行為？
    或從心理層面去探討行為發生的原因？
    什麼年齡的孩子會剪自己的頭髮？
    答案應該都是低年級以下的小孩吧！但如果是青少年呢？父母處理的態度會有不一樣嗎？這裡所謂的剪頭髮當然是泛指不規則的剪法了。
    媽媽回憶俊余第一次自己剪髮是在機構〝上班〞時，當爸媽早上起來看到他頂著一頭亂髮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兩人心中很納悶，也問不出答案，猜想是不是洗髮精沒了，沒馬上買給他才生氣自己剪頭髮，直到當天中午機構的老師主動打電話給媽媽賠不是才知道原因。
    事情是這樣的，老師看到俊余頭髮長了，就對他說『俊余頭髮太長了，該剪一剪了！』，這句話對一般孩子來說都知道會找家長解決，但肯納症者的思考模式是直線思考，他們不會轉彎，不會假想或連結，要他們去做的事情必須交待清楚，不可含糊其詞。老師說她忘了加上『請媽媽帶你去給理髮師剪頭髮』，沒加上『媽媽帶去』，當然是自己剪了。
    由此可見肯納症者的思想很單純，他們最怕聽到無頭無尾的話。譬如說：把這個拿去那裡。【這個】是什麼？【那裡】又是那個地方？諸如此類標示不清、不具體的代名詞是很困擾他們的。每一句話都要很清楚的說出來，如果是『把碗拿去桌子上』這句話，這又缺那麼一點點，較具體的應是『XX把這個白色的飯碗拿到餐廳的桌子上放好』。與肯納症者相處久了，自然就從他們身上學到一些規律性的自然法則，每一句話都要說清楚講明白，這樣才不會讓他們疑惑、困擾。
    而俊余最近在家剪了幾次頭髮，很明顯的是在發洩他的焦慮與不愉快。
    俊余只要有和客人一齊用餐喝飲料時，都會幫同桌的人倒飲料，並隨時觀察誰喝完了，馬上幫他倒滿，也有與人分享食物的習慣，並邊吃邊注意誰吃完了，馬上請你再拿，他喜歡這種〝己所欲，都施予人〞的感覺。
    8月的某一天弟弟帶同學來宜蘭玩，當晚和家人一起用餐，其間弟弟幫大家倒飲料，倒完順手就放在自己腳邊，俊余看著這一切，倒飲料的怎麼變成弟弟，倒完飲料居然不放在桌上卻放在地上，他心裡不太愉快，但，又說不出來，當晚，睡不著的他跑到流理台前就為自己剪了一個新髮型。事情很明顯，因為在引導他畫出這場景時（圖A），他用很高亢的聲音說著『飲料』，臉色也跟著漲紅了，不時用生氣的眼神盯著我，情緒也跟著很激動。
 A
    這張畫、他畫了自己與對面坐著的弟弟及中間弟弟的朋友，桌上有三個杯子，弟弟的腳邊放著飲料。他用剪刀表達心中的氣，我嘗試用畫讓他發洩心中的不滿，而他自己則用剪刀表達了心中的氣。
    俊余頂著兩個大窟窿的髮型，這回爸媽也看習慣了，沒馬上帶他去修剪頭髮。過不久後的某天於洗澡後大聲的說：『媽媽買新的內衣』，聽到這話的媽媽才知道忘了收內衣，以至於他沒有乾淨的內衣可以穿。當媽媽拿了一件乾淨的內衣給他時，他將身上的外衣用力的撕破，撕不破的衣邊就到流理台拿剪刀剪。接著，他又為自己剪了一個更酷的洞洞髮。一個大孩子頂著這奇特的髮型，不知他心裡的感覺是如何？他感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嗎？內衣的事我嘗試用口語幫他說出正確的表達字句：
『俊余為什麼剪頭髮？』，
『在流理台剪頭髮』他說不出【因為】。
幫他說吧！
『因為我找不到內衣，很生氣』
然後是較長的句子
『因為我找不到內衣，所以很生氣，剪破衣服』、
『媽媽，我找不到內衣，請妳拿內衣給我』。
再問他
『為什麼剪頭髮』
『流汗』，俊余說。
看來又要加上，因為頭髮太長、很熱、流汗所以剪頭髮。剪頭髮的原因，不只包括生氣、鬱卒，還包括流汗、不舒服。
    爸爸看到已將頭髮剪的像刺蝟的俊余充滿了不安與焦慮，通常在這時候給他一個明確的時間表就可以安他的心，於是爸爸寫了一張紙條「9月13日爸爸帶你去奇士理髮?理頭髮」，俊余看了更加不安，拉著爸爸的頭猛碰，原因是《理頭髮》和《剪頭髮》在理解上還是有差距。
    許多次經驗顯示要萬無一失一定要確定9月13日那天俊余一定可以剪到頭髮，因此先打電話去確認那天是星期日有營業嗎？然後是叮嚀老闆看到兒子的怪異髮型要不動聲色，好好修理一番就是了。
    在這裡，我看到了父母親的用心與細心，因為他們累積了太多寶貴的經驗，凡事盡可能要做到不會引發情緒的周全設想。
 C1
    當俊余的頭髮在巧手下變換成最時髦的二分平頭時，隔天我請他畫下奇士理髮?的場景。他畫下鏡中圍黃色圍巾的自己並為自己與理髮師的嘴唇塗得很紅，口中說著『短短的頭髮』（圖C-1）。問他幾點鐘？他在下一張畫畫下當時時間的時鐘，再問他那天是幾日？他馬上畫上一個9月12、13日的日曆，剪髮時安靜的他用眼睛紀錄了理髮廳的細部裝置（圖C-2）。因為用心，所以畫面的題材很豐富。接下來，俊余畫下了坐在旁邊看他剪髮的媽媽、我及抱著狗的老闆娘，坐著的三個人在他筆下變成站姿，除非側身否則在沒有素描基礎的練就下，很難從正面表現出坐著的姿態，但這並不重要，沒有障礙才是他一路畫下來的助力！
 C2
    為了讓俊余將剪頭髮的不愉快情緒表達出來，在畫完《剪髮記》後讓他畫出在流理台剪髮的情境，他畫著彎腰的自己一支直直的手，我彎著手表演給他看，並比著手說『拿剪刀的手彎彎的』，他會意的馬上畫出另一隻彎彎的手，用視覺引導物像比用口語敘述要明確，兩者同時使用更能加強他的理解能力（圖B-1）。這張畫的流理台上畫著黑色的線條表示剪下來的頭髮，而上面灰色的方塊是放刀的架子，流理台上擺著一把水果刀則是他當時看到的。
 B1
    俊余的情緒與語言的表達讓我越來越能和他一起討論某些情境了，我想看看他如何看待自己剪頭髮這件事？我問他，自己剪頭髮是生氣？還是高興？
他很肯定的說『生氣』。
    那麼，頭髮剪成一個洞一個洞的很難看？還是很漂亮？
『很難看！』。
    他很清楚這件事，我們也從談話中了解他自己的感受，他畫下了鏡中的自己（圖B-2）。
 B2
    這張畫的背景，他用紫色代替紅色（因為盒子裡當時沒有紅色臘筆），洗手台上水龍頭上代表溫度的藍、紅標誌，他在紅色熱水的部份也是用紫色的，頭上白白的圓圈代表被自己剪到看見白色皮膚的髮洞。看著這張自畫像，相信站在浴室的俊余一定天天攬鏡自照，他一定很懊惱自己的行為，看，畫中的那下彎的嘴型，被特別強調著，他用畫發洩心中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