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呂聿茹、葉玉婕/嘉義縣報導】「鼓聲代表伊的心聲,伊的感情佮伊的夢,阿鴻定定拍鼓拍甲毋知影人,心內話用Djembe講予逐家聽…」(鼓聲代表他的心聲,他的感情跟他的夢,阿鴻常常打鼓打到不知蹤影,心裡的話用金杯鼓講給大家聽…)。嬉班子樂團團長江鳥,接觸西非傳統鼓文化超過二十年,2002年開始將金杯鼓的熱鬧帶進生活裡,用熱鬧的音樂訴說人生態度、生活的無奈,以及中年大叔對人生的體悟。江鳥以自己為中心,找來身邊的朋友們組成嬉班子樂團,夢想將台語與非洲音樂帶往國際。
↑團長江鳥自非洲取經,將道地的曼丁文化帶回台灣。照片提供/江鳥
嬉班子樂團的靈魂人物江鳥,本名江季鴻,出生於南投,現於新港國小擔任設備組長,並在學校開設關於非洲鼓的社團課,帶著學生認識非洲鼓文化。江鳥在大學時期活躍於街舞,夢想組一個街舞團,也因為喜歡跳舞而希望可以在現場就製造出些節奏。
嬉班子所接觸的西非鼓文化源自於西元1500年左右的西非曼丁王朝,又稱馬利王朝,社會實行種姓制度,階級世襲且階級間不可通婚。曼丁王朝沒有文字,所以產生一種特殊的官位,稱作「史官(Jeli)」,史官利用音樂傳唱口述歷史,他們是演唱的活圖書館,知道現在、過去和未來,且受到村民敬重。因為社會沒有文字,音樂在曼丁文化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婚喪喜慶、祭典、求雨、成年禮…從出生到死亡都有音樂伴隨。音樂與曼丁的生活息息相關,嬉班子將這點特色與台灣文化結合,讓台灣生活也能融入進西非音樂中。
嬉班子現在的團隊成員約六至八位,包括團長江鳥負責金杯鼓、墩墩鼓手楊青樺、Bass手黃花崗、Keyboard手高于敬、非洲鼓伴奏手林柏孝,以及林怡帆負責木琴、烏克麗麗、笛子等,加上舞者約四到六位,是江鳥的太太和她的姊妹。另外還有一些青少年鼓手,是江鳥的學生,有時會來支援現場演出。
嬉班子,從一群愛音樂的朋友開始
2000年左右,當時的江鳥剛從大學畢業,因為不習慣台北的擁擠而來到嘉義縣新港鄉,江鳥和老婆兩人在此定居,也進入嘉義的新港國小任教。江鳥一直以來都跟新港文教基金會接觸密切,舉辦過許多營隊與活動,也因而接觸到很多高中職的學生。2002年,江鳥開始接觸金杯鼓並愛上非洲鼓文化,隨意敲擊就能產生歡樂的節奏,讓原先就喜愛音樂的江鳥深受吸引。江鳥開始拉在新港認識到的學生們、朋友們一起來玩非洲鼓音樂。
一直到2005年,江鳥身邊有一大群同樣熱愛音樂的朋友,包括北港農工、街舞團、以及自新港文教基金會活動認識而來的學生們。這一群人由江鳥為中心向外擴散,因為熱愛表演而聚在一起,大家年齡相仿、感情甚佳,而嬉班子樂團就在這一群不固定的人員之中漸漸成形了。「嬉班子樂團最早就是一群…猴子吧」,江鳥笑著說,他們組成後,不定時會在嘉義市的圓環噴水池旁表演,後來嘉義市民給了嬉班子一個封號「最強的人民保母」,因為嬉班子總在晚上演出,地點就在提款機前面,民眾領錢絕對安全。
2006年,江鳥前往日本硫磺島,遇到每年都會在那開課的Mamady老師,才發現自己喜歡的東西不能完全叫他非洲鼓,原來這個文化他來自於曼丁王朝。江鳥因此深入去了解西非傳統音樂深層的意涵,從文化著手,意識到音樂在西非當時的意義:因為西非當時沒有文字與記錄的工具,音樂成了人民紀錄生活與知識良好的管道,例如生病發燒需要採集甚麼植物。江鳥開始發覺音樂與生活的高度相關性,並將音樂對於西非的意義代入他對台灣的認知,花費約三年的時間研究,並調整樂團整體的表演內容,讓嬉班子做出的非洲音樂表演變得更有層次。
腳踏台灣土地,最重要的還是要有共鳴
2006年至2009年期間,嬉班子不斷在台灣中南部演出,能夠與觀眾近距離接觸的演出場地多為活動中心或是廟前,在這些與民眾接觸的機會下,江鳥很快地意識到光做非洲傳統鼓的音樂展演是不夠的。樂團所呈現的表演內容無法與觀眾產生共鳴,江鳥說:「一段表演從頭到尾都做非洲鼓或唱非洲歌,那是沒有情感的,因為你所做的東西文化上跟台灣是沒有連結的。」
2011年,江鳥意識到無法再繼續維持現況,加上創作的想法已醞釀多時,樂團迎來了人事的變動,並且開始投入自己的創作。江鳥認為,樂團的聽眾都是生活在台灣這片土地上,腦袋能夠思考的範圍就是這片土地,生命經驗也都與這片土地有關。在接觸非洲的時間裡,江鳥發現非洲文化與台灣精神擁有相似的地方,例如對人的客氣與熱情,以及對信仰的虔誠。嬉班子對非洲音樂長時間耕耘的底蘊,讓他們能夠利用此為基礎支撐,將台灣與非洲相似的精神概念作結合,江鳥說:「從那一刻開始,我就覺得說我找到方向了。」
2012至2015年,江鳥著手投入創作,「這段時間的嬉班子其實很沉潛,就像將自己的一隻手臂割斷。」這期間的嬉班子無法做出太驕傲的表演,卻也無須被表演束縛,反而讓江鳥有機會跟時間去深思創作內容。這段時間的累積,讓樂團於2016年終於發行第一張唱片《那些非洲人教我的事》,此張專輯把嬉班子成軍這十年做了一個總結,專輯內的歌曲共使用三種語言包括華語、台語和非洲語言,其中歌曲《出力歌》歌詞所述「汗水滴入乾枯的泥土中…出力呀賣力的幹活出力啊。」以及《作食人》「雞咧啼天袂光舉著鋤頭巡田園,牽著水牛一坵過一坵風吹日曝甘願受。(雞在啼叫天快亮,舉著鋤頭巡邏田中,牽著水牛走過一塊塊田地,風吹日曬都甘願)」利用熱鬧的音樂道出土地上勞動者的辛勞。
用氣氛感染現場,唱出生命故事
嬉班子於2020年發行的第二張專輯《赤跤紳士》是一張全創作台語專輯,也入圍了第32屆金曲獎,其中的歌曲「奅」歌詞「我感覺家己有夠奅,穿甲花貓貓緣投仔桑就是我,有夠奅……你來你來你來緊來聽我來唱歌。(我覺得自己超帥氣,穿著花衣服的帥哥就是我,有夠時髦…你快來快來聽我唱歌。)」歡快、動感的節奏,展現中年大叔囂張做自己的模樣。此首歌曲更製作MV,畫面結合新港著創歌名的奉天宮,呈現嬉班子在這片土地上的模樣,江鳥強調,這一首歌就很像嬉班子,樂團的演出就是這首歌的狀態。嬉班子的音樂不走男歡女愛路線,不拐彎抹角,反而是直接地將自己的生命故事、對生活的體悟用自己的方式唱出來。
談起嬉班子最印象深刻的創作,江鳥興奮的說是2023年七月在日本《風神的鼓手Asia-Africa祭 》的表演。其中一首表演曲目是〈討海人〉,主歌是華語「豐收的日子大家來跳舞,大聲唱著歌一起來慶祝。不分你和我,男女和老幼,拍打著節奏一起唱Kuku。」而副歌是非洲語言「Oh iya I te Kuku fo n nye ~ (來吧!來為我演奏非洲鼓曲Kuku~)Oh iya I te Kuku fo n nye ~」並且在後段編排上加入台灣民謠〈白浪滔滔〉「白浪滔滔我不怕,掌起舵兒往前滑。」江鳥激動的說,那一次現場表演的畫面,是一個黑人在觀眾席站起來,跟著音樂大聲地唱,帶著一群日本人一起享受台語樂團的華語歌,大家在這個空間裡一同享受超越語言的音樂,畫面感受極為衝突卻非常美好。
現場表演是嬉班子的一大特色,在創作歌曲編排時就會把觀眾互動的部分加進去,想像現場觀眾一起享受的畫面,讓現場的表演可以帶起觀眾,台上的表演者沒有包袱,反而強調臉皮越厚越好,台下的觀眾自然就會被感染。江鳥自信的說,可以做到像嬉班子這樣演出形式的樂團,不多。
不談理想,柴米油鹽才是生活
嬉班子到現在成立二十年,團員們都漸漸走到中年階段,生活中的休閒只剩下打球、打麻將、喝酒、朋友聚會等。團員們會聚在一起,最初的目的都是想在生活裡面找出口,所有團員平時都在家庭的柴米油鹽中度過,也因為如此,讓每周一固定聚在一起練團變成一件放鬆的事。大家不只是團員,更是會參與彼此生命大小事的重要朋友,因為喜歡而聚集,讓這樣的練團時光更顯珍貴。
江鳥說,「我們不談理想,以實際的方式去經營樂團」,讓手上的經費去決定自己能夠做到多少的理想。江鳥分享,自己最喜歡的觀念是林懷民老師的經營之道,把舞團當作企業在經營,長期與企業保持良好關係。與其坐著空想等機會,嬉班子選擇一步一步踏實去實踐。江鳥表示自己也很歡迎有後浪去推前浪,但自己也不甘只死在沙灘上,希望自己能夠站在最前面去拉著後面的人走。
嬉班子將自己定義為創作樂團,雖然身上有非洲音樂等標籤,但江鳥表示不會排斥,是一個自己的特色。「非洲音樂一直是底蘊,他就像是母親的河流。」江鳥說,希望大家會因為喜歡自己的音樂以及所唱的內容,去感受到嬉班子的用心,而不是單純看到團員身上背的那些樂器而覺得很酷。
嬉班子樂團不斷在證明,他們的創作出了台灣是行得通的,樂團選擇向外尋找市場,透過自己的力量去找資源,讓世界看到更多非洲音樂和台灣文化的結合。
採訪側記:
採訪時可以深刻感受到團長對自己在做的事很自豪,聽團長說團員一起為了樂團努力,將自己的想法與理念用喜歡的音樂呈現,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而聚在一起的模樣很吸引人。團長在分享關於嬉班子的大小事時的神情,讓我們感受到追逐夢想的快樂。也完全能夠想像嬉班子樂團一起練團時快樂的氛圍,希望有機會能夠在現場看到嬉班子樂團的表演,一起感受現場熱鬧同樂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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