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訪視也難杜絕犯罪」虐童案效應大,社工工會向衛福部提5大訴求
3/20,超過 500 名社會工作從業人員到衛福部抗議。攝/葉靜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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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葉靜倫
近期臺灣社會高度關注的男童受虐致死案,來自四面八方的關切持續延燒,已在社福系統中造成各種意想不到的效應。
兒童福利聯盟文教基金會(兒盟)自 3 月 13 日起,遭衛福部勒令停止再開收出養新案,但臺灣一共只有 8 個團體能執行此業務,其中又以兒盟規模最大,讓許多還在等待收養的個案家庭很緊張。
在公部門從事兒少保業務長達 13 年的社工小琪(化名)透露,有些遭遇家內性侵或暴力的孩子,會需要由縣府出面跟收出養單位合作,為孩子找家。衛福部命令一出,當天便有兒盟社工哭著打電話表示無法再協助媒合。而如果縣府接下來也沒辦法找到能收案的單位,孩子就會進安置機構直到成年。
「先別提有沒有床位,重點是等待收養的孩子通常年齡較小,大約都在 10 歲以下,需要家庭式的依附關係、也沒有相應的自立能力,並不適合進機構過團體生活。」小琪說:「幼年時就進機構安置,也容易影響成年後的親密關係,許多孩子長大後不容易組成自己的家庭。」
此外,各地方政府開始下達許多讓基層難以執行的命令,例如回溯過去幾年被收養的孩子、調出紀錄追蹤訪視;或重新關切許多已被安置、安定下來許久的個案,甚至開始要求社工訪視時,要把孩子的衣服「脫下來檢查」。
短短半個多月,兒少保系統陷入低迷混亂,許多社工表示原本的業務大受排擠,也有人說現在出去家訪時,會遭民眾或個案冷嘲熱諷甚至咆哮辱罵。而兒盟主責社工在 3 月 12 日晚間,眾目睽睽下遭上手銬移送地檢署(後於當晚 30 萬元交保),更引發全臺各地眾多社工反彈。
臺北、花蓮、高雄、桃園等4個社工工會及臺中產業工會(籌備小組),因此在 3 月 20 日早上 10 點於衛福部門口舉辦記者會,以行動劇表達心聲,並向衛福部遞交陳情書。北市社工工會副理事長沈曜逸表示,陳情書中提出的5大訴求,已有高達 2300 人、70 多個團體連署支持,記者會現場也有超過 500 名從業人員參與,大多身穿黑衣表示抗議。
3/20 記者會現場,臺灣各社工工會以行動劇表達心聲。攝/葉靜倫
記者會現場,社工向衛福部遞陳情書。攝/葉靜倫
北市社工工會副理事長沈曜逸。攝/葉靜倫
其中包括遠從臺東、花蓮、高雄、南投等地趕到現場的一線社工,以及社工系學生、教授學者、社工師公會、產業工會,甚至有曾受過社工協助的個案、大學生、精神障礙者,以及警察與消防工作權益促進會代表、時代力量黨主席王婉諭、立委范雲等到場支持。集結的單位角色之多、規模之大,是業界近年罕見的景象。
沈曜逸強調,舉辦記者會是因為一個生命逝去了、每個人都很心痛,希望能透過真正有效的檢討來避免憾事再發生,也因此在陳情書中提出 5 大訴求。
訴求一:收回「提高訪視頻率」、「突襲檢查」等檢討措施
虐童案後,雙北市社會局和衛福部都曾提及,將考慮提升訪視頻率、增加突襲訪視,成為此次記者會中最多人抗議的衝突點。許多人主張在現有的服務量能下,提高訪視頻率只會增添一線人員負荷,逼走更多專業人員。
花蓮縣社工師公會理事長洪聰正指出,提高訪視頻率是見樹不見林、「不貼近實務現場」的解方。尤其以地域狹長的花蓮和其他交通成本高的鄉鎮地區來說,家訪時從一個家庭到另一個家庭往往就花掉一整天,增加訪視率必定危及訪視品質。
花蓮社工工會理事黃盈豪說,社會工作不能用數字(訪視率)來衡量,因為不同類型的服務有不同的標準。真正的解方是強化社安網各系統間的合作,讓社工有充足的資訊評估、設定服務策略(處遇),才能做出有品質的訪視。
「如果我要服務中輟生,會希望學校、教育單位、少輔會等提供更多訊息;如果是需要行使公權力的兒少保案,也會需要警政幫忙、需要戶政單位讓我調資料。」黃盈豪說,以衛福部中央層級的高度,應該盡可能讓社工在網絡中得到支持、有順暢的機制可以做事,而非出了事就檢討基層。
花蓮社工工會理事黃盈豪於記者會表達訴求。攝/葉靜倫
時代力量黨主席王婉諭到場支持。圖/王婉諭 fb
任職於某市家庭暴力防治中心、多年來從事兒少保業務的公部門社工佩茹(化名)也指出,如今政府所謂的「網絡合作」,就是一直叫大家召開跨網絡間的「合作會議」。但會議總是流於形式,且各網絡對於合作的想像往往僅限於「通報」,久而久之只是形成大量的「卸責式通報」(每個單位都覺得有通報就沒事了)。
佩茹說,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真的投入對兒虐的了解和訓練,包括兒虐的前兆如何辨識、虐兒心態的研究等,所謂的「增加訪視和合作」,到頭來也只是「多一個人去聊天」。
「這星期我剛好就接到某地保母疑似施虐的通報,」佩茹舉例:「但居家托育中心的社工就算一起去訪視,也只是跟保母聊聊天、陪小孩玩。這種訪視就算增加到 2 週一訪、每週一訪,也沒辦法看出什麼。而且這種狀況很常見,並不是特例。」
至於突襲式訪視,不僅執行困難,還容易破壞關係。佩茹解釋:「當然如果真有懷疑,我們依法能帶警察上門,但一來警察常常很不情願,二來我們不像他們破門後就沒事了,我們還得跟家庭維持關係。如果進去發現其實沒什麼事,以後該怎麼繼續工作?」
訴求二:社會安全網不是「社工的」安全網,應強化跨網絡合作
記者會訴求中指出,長期以來,政府為了讓大眾安心,持續誇大社安網的功能,做出「不可能的保證與承諾」,把社安網當成隨機殺人、孤獨死、犯罪、兒虐等各種社會問題的萬靈丹。
然而社會工作本來就有其限制,社安網也並不是「社工」安全網。既然叫「社會」安全「網」,就該由社區、警政、衛政、消防、社政共同努力。
同為助人工作者,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代表楊適瑋附和,既然是「網」,就必定會有漏洞,不可能接得住所有人。他還舉例,出事後叫社工提高訪視,就像發生火災後,叫消防員多去巡街一樣無用;
臺灣警察工作權益推動協會常務理事蕭仁豪則指出,自己在 10 年工作經驗中,看到非常多案件都跟資源覆蓋率有關。社工人力長期不足,連警察都深有所感,過去已反應過很多次,但遲遲得不到政府回應。他還補充,「上銬給媒體拍」ㄧ直是警界檢討多年的陋習,協會也並不認同。
「警察和社工原本是相輔相成、甚至脣亡齒寒的關係,社工體系要是垮了,問題就會回到警察身上。」蕭仁豪說:「我們認為國家嚴重低估社工的價值,我甚至認為社工的薪水必須跟警察切齊(相同水平),因為我們都希望社工能留下來!」
3/20 記者會現場,超過 500 名從業人員到場抗議。攝/葉靜倫
3/20 記者會現場。攝/葉靜倫
政大社工所所長王增勇則在記者會後語重心長的說,不能用少數極端案例當成通案流程的標準:「增加不定期的訪視頻率,背後預設的是每一個跟我們合作的人,都被視為潛在的施暴者。」
王增勇說,社會工作的本質就是願意一再相信個案擁有自己的力量、相信人願意互助,並且努力讓每個人都能在社區(而非封閉式的機構)中生活。而這必定需要多方合作,甚至承擔一定程度的風險。
例如,此次兒虐案中的收出養服務,一個社工可能同時需要面對貧弱的原生家庭,面對警政、戶政、法院、社福中心、收養父母、社區保母等不同專業。而專業間的互信,原本就是社會工作的基礎。
「當社工不再相信人的時候,我們還是社工嗎?」王增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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