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於你的故事:從大觀義學到大觀幼兒園,從古蹟傳承到文化永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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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落的童語和遵遵教悔流徜於至聖先師的住所,此情此景並非大同世界的想像,而是現今仍佇立於板橋的大觀義學與大觀幼兒園。

究竟是嘻笑聲闖入了孔子的生活,還是孔子拜訪了這所書塾?是孔子離不開這熱鬧的遊戲場,還是此處雛嫩童稚讓孔子留連忘返?

從未消逝的書卷氣

爬梳大觀義學與大觀幼兒園的往來,看似是大觀幼兒園驚擾了大觀義學,附著於其左右廂,實則為大觀義學倚靠著大觀幼兒園,成長茁壯。

何以見得?勢必要從「大觀學社」的誕生娓娓道來。

大觀學社的成立可稱得上是書人的浪漫。早期,漢人從中國福建移居台灣北部,開墾過程中為了爭奪水源與土地,漳州人與泉州人經常發生衝突,即是你我熟知的「漳泉械鬥」。糾紛與戰爭隨之而來的便是家破人亡,先民們一再捲入無止境的鬥爭中,為了化解對立,來自漳州的林本源家族――林維讓、林維源兄弟將自己的妹妹嫁給泉州舉人莊正,並於同治二年(1863)成立了大觀書社,由莊正主持,廣招漳、泉子弟,以詩文會友,潛移默化中消弭了漳泉之間的宿怨,化干戈為玉帛,更使板橋文教風氣日益興盛。

同治十二年(1873年),漳泉雅士漸增,因此大觀學社擴大規模,增築房舍,改名為「大觀義學」,而林維讓、林維源與莊正每月更在義學舉辦聚會,集合漳泉雅士,一同品評詩文。

而「大觀」之名來由也頗為精妙,大觀義學位於林家花園的東北側,從林家花園的「來青閣」遠眺,可盡收大屯、觀音兩山於眼底,兩山恰巧正是漳州人、泉州人的居所,因此,「大觀」不僅飽含文學蔚然大觀、壯盛與視野、見識、胸襟廣闊之意,更富有「漳泉為一家」一義涵,深具意義。

到了日治時期,廢除義學並開辦學校,大觀義學因此成為枋橋公學校(今板橋國小)創校時的校舍,隨著莘莘學子的投入,大觀義學的空間逐漸不敷使用,板橋林家於明治四十一年(1908年)出資興建新校舍,枋橋公學校才於大正五年(1916年)搬離大觀義學,同時,原址成立財團法人大觀書社,昭和二年(1927年)板橋林家逐於大觀義學成立「私立板橋幼稚園」。

二次大戰之起,幼稚園一度停辦,義學荒廢,直至民國四十九年(1960年)成立「大觀書社管理委員會」,板橋林家林熊祥為董事長,三年後(1963年),書社重新登記為財團法人,民國五十六年(1967年)地方人士力薦退休的前板橋國小校長朱驕陽先生重組幼稚園,次年成立「大觀幼稚園」,張阿聘爲第一屆園長。

大觀義學於民國七十四年(1985年)被列為三級古蹟,現為新北市的直轄市定古蹟,而左右兩側護龍因非列入古蹟範圍,已作為大觀幼兒園之教室使用。

大觀義學既是學堂,亦是文昌祠,正殿供奉文昌帝君,座前同祀孔老夫子,直至今日,大觀義學仍是新北市每年舉行祭孔儀式之地,香火傳承世世代代,薪火從未止息。

偌大古蹟之於渺小的我

踏訪大觀義學現址,孔老夫子和藹可親的在門前迎接信眾,一旁停著亮黃色的娃娃車,此情此景屬實有些微妙,走經孩子們的遊樂場,空氣中瀰漫著幾分莊嚴與文雅,步伐也不自覺小心翼翼起來,而令我裹足不前的,便是新舊融合的建築奇觀。

心中充斥無數疑問,滿懷好奇探尋孔老夫子的住所,我想我和兩側教室裡稚嫩的心靈並無區別。許芳瑜園長熱情地歡迎我,許園長為大觀幼兒園的第三任負責人,不必朗誦歷史,許園長字裡行間與目光暗暗闡明文化的陶冶帶來的自信與驕傲,細數著大觀的孩子與此處的化學變化。

關於建築的保存,大觀義學屬私人土地,因此現今保存與維護由大觀幼兒園負責。留神於文昌祠的各個角落,撇除友善孩童的學習指南與生活痕跡外,古蹟的養護近乎完善,找不到任何童真塗鴉或小小的惡趣味,許園長自信的表示,大觀的孩子從入學那刻起,禮儀與習俗便成為他們的反射動作,因此,沒有所謂的「不能碰」,而是尊重與友善取代了強硬的規定。

入學大觀幼兒園的第一年,孩子們皆會參與「大觀說故事」,此活動便是由師長帶領孩童們認識大觀義學與文昌祠,而每月舉行的「大觀日」,更讓幼兒們享受半日的探險時光,暢遊在書院裡,利用此時間來探尋從未定睛觀察的生活空間。許園長分享,透過求學過程中觀察與探索的機會,培養了孩童們發現問題的機敏、尋找解答的求知欲,並時刻持有好奇心,如此的文化培育真的令大觀出身的孩子們擁有過人之處,且是經由家長與國小師長認證的與眾不同。有趣的是,孩子們不單單與爸媽分享自己觀察到的祠堂工藝,甚至是大方地為遠道而來的香客介紹環境。

除了文化局不定時舉辦的文化活動,文昌帝君生日、孔子誕辰紀念日、大觀國小迎聖火等等節日乃成為每年大觀幼兒園的重要慶典。大觀義學成為了活生生的完美教材,園方尊重與包容各種信仰,因此園內有不同信仰的孩子,當信仰衝突時不便參與的孩童們可能會因此引起同儕的疑惑,卻也藉此機會教導,真正體現了「生活便是教材」的真諦。

而大觀幼兒園也並非獨傳達至聖先師的教誨,近年來融入國際文化於學習之中,許園長進一步舉例,去年藉聖誕佳節之際介紹耶穌誕生的故事,孩子好奇的問道:「為什麼不是孔子?」令人會心一笑的童言童語也讓園方把握機會利用生活教育。從小濡染多元的文化,特殊境遇勢必培育英才。

再利用的再思考

走讀達人林嘉澍為板橋林家「末代少爺」、人稱「古蹟仙」的台灣古蹟導覽界始祖林衡道的孫子,作為林家後代與文史導覽界中的佼佼者,林嘉澍欣慰地表示,大觀幼兒園與大觀義學之於文化與建築的永續是非常值得效仿的經營與傳承方式。

林嘉澍進一步說明,現今台灣保護古蹟的方式有三種:一是凍結它,不讓任何人親近;二是公開它,利用政府的力量維修與保存,讓人民可以認識古蹟並與其共存;三是傳承它,即是大觀義學與大觀幼兒園現正運行的方式,讓建築與文化得以「直接」沿襲。

此外,大觀義學不光為直接的文化與建築傳續,更提供大觀書社獎學金,不僅僅是給予大觀幼兒園出身的有成之士之獎助,也贊助了保護與修復古蹟的有志之士,大觀義學在延續文史方面可說是功不可沒。

細數台灣迄今「直接」承襲文化與建築的案例,除了本文重點的板橋大觀義學外,還有台北大稻埕的陳德星堂、淡水真理大學的牛津學堂及台南忠義國小的武德殿。林嘉澍感慨,台灣在歷史建築的共存治理方面仍有進步的空間,古蹟再利用的思考仍受限於資金限制,即便有效利用,發展也有其侷限性,如松菸、華山,轉型為常見的咖啡廳、文創商店。林嘉澍進一步解釋,或許以台灣人民自身需求的角度思考,似乎並無害處,但在國際觀的脈絡下來探究其價值,千篇一律的資本導向無法提供更長遠的文化助力。

長年帶團走跳各國的他也舉例,歐洲的古建築如教堂,作為百貨公司、賭場等等以利益為標的的改造也不在少數,不過林嘉澍也強調,將宮殿、城堡、市政廳等舊有建築延伸改良為民居建築、博物館、美術館者,數以萬計,而有了空間與歷史脈絡,自然就會吸引藝文產業進駐,讓建築得以透徹的再利用與承襲文明。相較於國外古蹟之運用,台灣顯得較為單一且狹隘,缺少多元化,林嘉澍將其歸咎於台灣的古蹟數量不夠多,沒有相對的文化實力,而民眾也未有參觀廢墟的素養,因此,在一般民眾眼裡,台灣的古蹟,即是廟。

林嘉澍信手捻來,隨手舉了幾個國外古蹟再利用的案例,如巴黎聖母院、巴黎亞眠大教堂,前者利用外圍工程牆裝置上玻璃,讓路過的民眾可以隨時觀賞修復的歷程,而後者在整修期間照常販售門票,所有人皆可自由進入教堂參與修繕的過程,皆是古蹟再利用的另一種表現形態,而非單單用鷹架與藍、綠色帆布網,將歷史的痕跡藏於其中。

相傳,相惜

若非走訪大觀義學,我想如此迥異的景緻便會被遺落在台灣的犄角旮旯裡。走出大觀幼兒園,真正留藏於孩童、師長,與我心中的,不是孔老夫子的仁道與禮節,而是早已幻化於無形的依附與歸屬感。

不是社會傳承文化,而是文化傳承了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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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u_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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