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記者/李祐成、郭彥瑋、李耘】
這是全台灣最後一台榻榻米機器運作的聲音,這裡是嘉義縣溪口鄉溪北村,紅磚牆圍繞著碎石路的小巷,路的盡頭是過去創造出無數商機的榻榻米工廠,如今卻成為除了當地居民,沒有人會踏進的舊鐵皮廠房,廠房裡的機械聲,是榻榻米產業最後的脈搏。
日治時期,由於溪北村地處副熱帶氣候,適合種植榻榻米原料圓藺草,因此日本人便引入種植技巧和機器;三十年前,更在國內「家庭即工廠」的政策導向下,全村投入榻榻米產業,他們做出的榻榻米冬暖夏涼,深受喜愛,得以大量外銷,然而這個產業卻隨著時代的腳步,逐漸凋零,溪北村村長鄭道雄說:「產業落伍了,做這個草蓆落伍了,就沒有發展了」。
溪北村最後一位榻榻米師傅陳永豐,理著小平頭,操著一口台語向我們說明,榻榻米是他的傳家產業,「家裡做三四十年了,我爸做十年,我也做二十年了,台灣所有農產品就我們種這個草本錢最高,工最多,平常人哪有辦法做。」陳永豐笑說,前一晚的酒還沒醒,無奈的語氣像不願意面對現實的現實,但提到傳承家業給子女,他突然變得激動,「就沒在做啦,怎麼傳承下去,沒錢可以賺怎會有興趣。長輩老了,換我們這些中青年帶做,做到現在都沒用了,都收起來,以前我們村有幾十戶在做,現在都沒了」。
榻榻米產業的沒落,諷刺地從台灣經濟起飛開始,過度高漲的工資,使得再也沒有人願意走入工廠,曾開設工廠的村民陳輝學說:「那時候到那邊,台灣請三個人的錢到大陸可以請五十個。」此外,氣候變遷也壓垮溪北村,陳永豐說:「全球暖化,以前33度現在35、36度,那這種草就是怕熱阿,熱的時候乾光光就死了,就不要再種阿,會虧死。」原料和人力的雙重打擊之下,榻榻米產業走進黃昏,「這說起來很悲哀,以前全盛時期我們一年都賺幾百萬,但現在都沒有,一年賺幾千,長輩老了,換我們這些中青年代做,以前我們村有幾十戶在做,現在都沒了」。
沒有人傳承,榻榻米產業只能一步步走向終點,政治大學地政系教授徐世榮指出,溪北村的沒落,其實是農村的結構性問題,他說:「要讓農村有更大的發展,最大的重點是農民所得要提供,年輕人才有可能回到農村去務農。以現在的市場機制沒有辦法增加農民所得,所以政府要介入,給予直接補貼。」
然而,溪北村村長鄭道雄卻不以為然,「政府都沒有重視這些辛苦人,政府要慢慢補助,讓這裡的村民可以快快樂樂一日過一日。」現在陳永豐只能用囤積二十年的原料勉強經營,「這是都做鞋底,賺一點工錢而已,沒甚麼可拿,做這些就是加加而已,不是以前自己種的外銷那麼好賺,現在一件幾十塊而已,以前一件兩三百,差那麼多。」本業已經支撐不了生計,只靠製作榻榻米再也無法生活,讓過去輝煌的廠長被迫重回種稻的農人。
「沒有人口,人不住在這裡,要解決什麼?看村莊可不可以發展,那些年輕人可不可以回來才會熱鬧和進步。」鄭道雄感嘆地說。離開溪北村,陳永豐笑著邀請我們下次再來溪北村玩,聲音裡有孤獨,但更多的是無奈,走在村間,看不見一個年輕人,榻榻米產業的沒落,幾乎不能算是歷史,因為什麼都沒有留下,只剩一群老年人殘存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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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感情的報導喔
文字充滿感情
聲音也充滿感情
Jul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