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林良恕 穿越邊境的志工人生
在臉書剛剛貼上林良恕即將在台北舉辦的兩場義賣訊息,就收到來自高雄地球公民基金會副執行長王敏玲的訊息,詢問這位在泰緬邊境從事難民及少數民族扶助工作多年的林良恕,是不是20年前曾經在張老師月刊服務的那位?如果是的話,就是她的同事。我傳了幾則良恕的影片資料與敏玲核對,很快的,回復訊息提到:「是她。沒想到當年她辭職一去,就堅持那麼多年。」
良恕與敏玲一別,就是人生忽忽二十幾年,而這麼多年當中,他除了其中一年被派赴前往更荒涼悽慘的非洲之外,不曾遠離泰緬邊境,已然成了當地台灣志工的大姐大。
而我,與良恕結識於2006年10月,當時和友人一起到泰北採訪,路過清邁,她來我們下榻的旅館訪友。初次見面,未及深談,但從她優雅的儀態及緩緩流溢的堅毅氣質,甚至臉部線條,很容易讓人感受到她的超凡特質,只是,有那麼一抹淡淡的哀傷朦在臉上,言談之下,得知她在泰緬邊境美索地區從事緬甸難民及少數民族服務已經十幾年了,主要以婦女的就業及兒童、青少年助學為主,當時因為喪夫年餘,仍無法從悲傷中走出來。
良恕淡淡的講著她的離奇遭遇,卻沒半點自憐自哀,只是帶著傷感的心情,繼續在泰緬邊境的美索地區(Mae Sot)為難民服務,和當地友人成立了幾個功能不同的非政府組織,並與難民組織及國際非政府組織合作密切,例如有「緬甸德雷莎」之美譽,曾獲得時代雜誌2003年度「亞洲英雄」獎,並曾來台接受前總統陳水扁頒發「2007年亞洲民主人權獎」的邊境地區「梅道診所」創辦人辛西雅醫師,就是長期與良恕合作的伙伴;近年來,在台灣積極推廣海外志工服務概念而頗負盛名的《邊境漂流》作者賴樹盛,亦是她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弟」。
20年海外志工生涯並非偶然
走向海外志工之路並非良恕林從小立下的志願,亦非朦朦懂懂誤打誤撞,而是自然而然的走上這條路。
二十八歲之前,良恕和一般都會女子沒有兩樣,愛漂亮、嗜美食,比許多人搶先於時尚尖端,但浮華世界的多采多姿無法滿足於她,心裡頭總是隱隱約約感受到,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擁有的東西,她期待著有朝一日的蛻變。而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在偶然的機會裡,林良恕得知中國人權協會所成立的「台北海外和平服務團」(Taipei Overseas Peace Service英文簡稱TOPS)正在招收海外志願服務人員,她知道機會來了,前往一試,竟也錄取了,於是開啟了迄今二十餘年的中南半島難民服務生涯。
在泰緬邊境烽火下的援助工作
被派駐海外的初期,良恕擔任TOPS工作團的領隊一職,負責扶助泰緬邊境的難民及少數民族有關生活、醫療、教育等工作。在那風聲鶴唳的邊境,可謂險象環生,隨時都有可以受到緬甸軍政府的越境突擊,雖然是國際非政府組織的一員,卻與緬甸難民們一樣處於恐懼之中。但她的壓力不僅於此,白天必須承擔繁重的工作,晚上可能要躲避襲擊,還得為工作團募款,因為中國人權協會只提供部分金額,其他就得靠領隊傷腦筋了,所以,忙碌之餘,還得抓緊時間寫計畫提案,不然經費無著,整個團隊就可能面臨解散的危機。
到海外扶助難民的初期,真是備感艱辛,其中一年,被派赴東非肯亞,經歷了一段非常特殊的人生歷練。當時,她在抵達的第十天就患了瘧疾,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才適應了當地風土與役病。
由於物資非常缺乏,加上聯合國難民公署(UNHCR)所發的糧食比起泰境難民營簡直天壤之別,讓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掙扎在飢餓與疾病之中,這樣的景況她是早有預期的,所以既來之則安之,在難民營裡搭了一年的帳棚,白天工作愁苦,晚上卻有星斗相伴,讓她得以苦中作樂。那樣複雜矛盾的心情,至今仍留在她的部落格中,她告訴遠方家鄉的親友:「眼下的非洲,是個天堂與地獄並存的世界,...我以為一個可以過簡單樸實的生活而又覺得快樂的地方,就是天堂,真希望你們也在這裡與我一起分享這一切快樂和悲傷,以及所有複雜的心情。」
獨自在悲慘的非洲服務一年,她再度被協會調回泰緬邊境,繼續帶領團員,穿越邊境,偶而還要在緬甸軍政府的槍桿子底下出生入死,送物資到緬甸難民的手裡,從事著危險的國際難民援助工作。
服務對象擴及邊境少數民族
在美索二十年後,林良恕的眼界及服務範圍,已從「難民援助」延伸到一些連難民資格都得不到的人,不僅是緬甸人,還有泰國偏遠山區謀生不易的少數民族,包括甲良族、拉呼族、卡慶族等十餘族,這些族人因為生活區域地處偏遠,遠離曼谷都會太遠,又在邊境烽火地區,真的是天高皇帝遠,首都無法顧及。良恕在從事緬甸難民服務之際,也看到這些原本自由往來邊境地區的民族,因為國境的劃分,只能區居一側,謀生大為不易,所以下定決心辭去TOPS領隊一職,希望能提攜這些同樣弱勢的族群,尤其讓婦女能夠經濟獨立,學齡兒童、青少年得以順利就學,這就是2003年之後的主要任務,而促使她下這個重大決定的則是與泰國甲良族Saoo的婚姻。
林良恕與比她小十歲的泰國甲良族Saoo是在2003年8月的一個家庭旅遊中結識,當時良恕帶著母親、姊姊同遊泰國,Saoo擔任她們的導遊,兩人一見鍾情,當天便決定共度一生,這在外人看來真是瘋狂至極。
2004年2月,兩人在Saoo的故鄉Mae Sariang舉行甲良族傳統婚禮,5月小女兒詠玫就出生了。11月,Saoo卻被診斷出肝癌末期,接著下來的五個月,良恕一家經歷了一場充滿淚水的悲傷的抗癌生活,隔年3月,年僅31歲的Saoo便拋下愛妻和10個月大的女兒走了。
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心情,辦完Saoo的後事,林良恕帶著女兒旅行,這一趟,好像是自己前半生的回顧之旅。
首先,她走訪她熟悉的難民營、少數民族村莊,最後一站來到Saoo的故鄉,以紀念她早逝的丈夫及短暫的婚姻,接著回到台灣與母親、姊姊、弟弟、好友重聚,以撫慰她滿心的傷痕。
堅強的人必定不會長期沈溺於悲傷之中,林良恕雖然無法瞬間超脫,但她還是帶著傷痛繼續往前走。2005年10月與友人共同創辦的援助邊境兒童基金會TBCAF(Tak Border hild Assistance Foundation),主要協助邊境的孩子上學,同時持續運作已經成立年餘的Chimmuwa工作室,來協助緬甸難民營及邊境地區不同的少數民族婦女就業,然後在美索邊境開了一家Borderline商店幫忙弱勢的婦女販售手工藝品,並協助流亡泰境的緬甸藝術家持續創作,八年來,Borderline已經成為美索地區遊客必逛的商店及景點,是著名的世界旅遊書寂寞星球(lonely planet)在介紹到美索時,唯一介紹的一家購物商店,因此,因公益而迅速打響名聲,幾乎來到美索的國外遊客都一定來這裡尋寶。
林良恕的扶助工作做得徹底,從孩童的教育到一家生計全然兼顧。和一般商店或企業以營利為目的手段不同,她希望透過Borderline平台,讓少數民族婦女得以藉由商品販售以謀生,所以Borderline的進貨成本非常高,通常是定價的八成,僅餘二成用以維持商店的人事成本及一般開銷。只是,兩成的利潤根本無法支應工作室及商店的開銷,所以剛開始的那幾年,她都以自己的存款的支付這些費用。
這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為了開源,也為了支付生活所需,她開始在邊境地區租幾間房子來做民宿,提供國外觀光客一處簡單乾淨的下榻處所,有了盈餘才能在不傷及老本的情況下補貼Borderline及Chimmuwa的資金缺口。經過多年的努力,Chimmuwa這兩年終於達到損益平衡,可以讓她這個老闆可以領薪水了,而Borderline商店在一些國際組織的資源挹注之下,也差不多得以拖離負債了。她說:「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社會企業吧。」
有機農業與安寧照護的推廣
在Borderline商店與Chimmuwa工作室步上軌道,得以獨立作業之後,應該可以喘一口氣的林良恕,似乎也閑不下來。
兩年前,賴樹盛申請到一個基金會的補助金,得以協助林良恕在美索地區種植有機棉花,並推廣有機棉商品,所以這兩年每逢回台灣探親,良恕都會舉辦國內難得一見的有機棉商品義賣,並設定收入的百分之十捐助給泰緬邊境的兒童組織,幫助他們改善教育環境。經過一年的試種卓然有成,林良恕決定在美索地區加入推廣有機農業的行列,以基金會的名義在當地購地,扶助少數民族設立有機示範農場,不但解決部分當地人就業的問題,亦在這污染嚴重的年代推廣友善環境的農業生產方式。
去年又接觸了一些靈修團體,從中體驗到深入的內在心靈力量。她特別推崇清邁的一位靈修老師,那老師原來從事社會運動,在四處尋訪名師學習禪修之後,深深體會到不管什麼運動,都得先放下「仇恨」,才能將運動導向較正面的效果。學成之後,這名老師開了個靈修中心從事peace building的工作,課程融合了女性主義、同志人權、佛教思想,同時也開一些特殊講座或靈修活動,例如在泰國很被忽視的臨終關懷、安寧照護、跨性別者的心靈諮商等等。
這些課程打開了林良恕的另一片心靈視野,今年四月回台探親時,她參加了蓮花基金會的一系列「安寧療護」課程之後,回到美索便經常跟隨公立醫院的醫生參與安寧療護的工作,每週固定探望病人,並決定籌辦一個將有機農園與安寧療護結合的農場,一則可以推廣有機農業,二則可以照顧在泰國普遍不被重視的的安寧療癒。這個想法主要來自良恕對德雷莎修女的景仰,他希望在自己五十歲之後能夠追隨她的腳步,而下定決心做這件事的動力,則來自Saoo臨終前,一家三口無所依歸的一段漂泊的日子,最後還好有當地友人伸出援手,後來也讓Saoo回到他的家鄉安養。這個經驗,讓良恕更深切的體認到邊境地區尚有更多得不到幫助的難民及國際移工的臨終之苦,他希望自己有能力伸出援手。
良恕說,她其實是希望藉著幫助癌末病人或末期病患來療癒自己心中的缺憾,而那塊缺憾,就是Saoo過於短暫的一生。今年他和女兒回到Saoo的故鄉祭拜過之後,就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即使尚未準備好,也必須於此刻開始做。
許了這個願望,內心堅定無比,助力也隨之而來,先是突然友人介紹了一塊適合的地,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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