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育殘兒46年　一路相「背」

【記者林秉賢／台北報導】

　　「我覺得遺憾的是，現在我老了，抱不動自己的孩子了。」現年75歲的曾茶，獨自養育小兒麻痺的女兒已46年。然而年邁的母親心中放不下的牽掛還是自己的孩子，曾茶哽咽地說：「如果她不比我先離開（人世），那誰又能照顧她。」

曾茶與丈夫及患有小兒麻痺女兒的照片

記者林秉賢／翻拍

　　傍晚廚房傳來陣陣飯香，曾茶一個人在廚房裡忙著準備晚餐，患有小兒麻痺的淑美躺在客廳裡看電視。曾茶總共養育五名子女，淑美排行老四，曾茶一邊餵著淑美吃飯，一邊描述當時淑美出生的狀況。淑美剛出生時不會哭，後來醫生拍打嬰兒的屁股，卻只聽見小孩吭氣一聲，整間產房立刻又陷入一陣靜默。原本期待為家裡再添一名男嬰的曾茶，聽見醫生告知孩子得到小兒麻痺，焦急地抱著孩子四處求醫，「醫不好，還是要好好照顧她長大。」曾茶說。

　　媒妁之言的牽引，曾茶從彰化遠嫁到台北。本以為富裕的夫家是幸福生活的保證，自立門戶後，丈夫卻漸漸顯露惡行，每天在外喝酒，回家就打老婆跟小孩，甚至最後賺錢只供自己花用，完全不顧妻小。台灣20年代傳統婦女的觀念，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讓目不識丁的曾茶最後選擇挑起一家生活重擔，靠著幫人洗衣服養家。由於家裡經濟狀況不好，原本養來準備替自己做月子燉補的雞，也一隻隻拿去換成白米，甚至最後連做月子都省去。日夜操勞下，曾茶不得不仰賴成藥治療病痛，但成藥的副作用卻也影響到肚子裡孩子的健康。小兒麻痺的孩子一出生，對曾茶的生活無非是種打擊。

　　認命不是一種對人生消極的妥協，而是靠著堅韌刻苦的生活態度扭轉人生的苦難。淑美出生後，弟弟又接著出世。曾茶每天牽著四個孩子，身上再背著淑美，挨家挨戶幫人洗衣服。爾後開始做起小生意，買了台三輪車兜售水果，孩子們則到附近玩耍，累了就回到三輪車夾板裡睡覺。等到孩子們比較獨立時，曾茶就改行做起資源回收的工作，載著淑美四處收集可回收的資源。有天曾茶準備外出工作時，心臟的大動脈突然因阻塞而爆裂，家人緊急送往醫院開刀。在加護病房接受觀察時，曾茶不斷抽掉身上的插管，不願意待在醫院，醫生只好將曾茶的雙手綁在病床上。曾茶眼睛張得老大，盯著病房門口，乾裂的嘴唇微微開闔，像似喊著，淑美淑美。曾茶回想這段往事說：「當時我只想回家，覺得淑美一個人在家裡一定很寂寞。」曾茶住院的期間，一個人待在家裡的淑美常常整天不吃東西，一直哭喊著媽媽。

　　年老的曾茶一直擔心自己若過世，沒人可以幫忙照顧小兒麻痺的淑美。有天曾茶跟次女張素月交代：「若是我比淑美還早走(過世)，請燒香告訴我一聲，我會再回來帶走她。」每次孩子們都會調侃母親曾茶特別疼愛淑美，曾茶笑笑地說：「她一出生就可憐，做媽媽的不全心全力愛她，又有誰會愛她。」

　　雖然遇人不淑，但熱心公益的曾茶每次捐錢給廟裡，總會用丈夫或是孩子的名義。她總是先替別人著想，鮮少考慮到自己。鄰里若有人有難，她也會自發性幫忙募款或主動到別人家裡幫忙。雖然嘴上總是說自己命苦，但認命知足的心卻也成為一股強大助人的力量。么兒張偉新談及自己的母親眼紅地說：「小時候走在路上都不敢跟媽媽打招呼，怕同學會笑我，因為別人的媽媽都那麼光鮮亮麗。」事隔三十幾年，張偉新感慨表示：「我真的覺得我的母親很偉大，但是現在想給她過好日子，她卻捨不得享受。」

　　淑美出生時，醫生曾經告訴曾茶，想將淑美帶往美國治療，若是醫不好淑美的病，也希望透過對淑美的觀察與研究，找出引發疾病的原因。但母親曾茶不肯，她說：「孩子是我生的，我有義務照顧她長大。」

　　曾茶一邊餵著淑美吃晚飯，一邊摟著淑美，彼此相伴另一個平凡的夜晚。